黃仲鳴
課堂上,一直茩姦翮z王韜的《循環日報》,和他的政治理念,對他那多姿多彩的日常生活,甚少置喙。無他,嫌太風花雪月和不文而已。但對他這方面的研究自認亦有些心得,在前幾年一個研討會上,宣讀了一篇《冶遊無悔:王韜早年的社會生活》。主要是反駁了一些學者對他的誤解。如內地的張海林:
「(王韜的)正統華夷觀,與現實生活的矛盾以及事業的困頓,使他陷入了精神的苦悶。......悲之大,愁之深,心理傾斜之嚴重,都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王韜需要找到一條排解愁鬱的管道。他找到了醇酒婦人。」
又如台灣的姚海奇:
「生性甚狂,目空餘子,每易為人暗中簸弄,加上時運不滯,故致仕途不遂,因而常思買醉黃壚,寄情青樓,憂患度其餘生。」
根據我的研究,「買醉黃壚」、「寄情青樓」,實是他秉具中國傳統文人詩酒風流的特性。只要證之他在鄉間的情史,和赴試金陵時,即初嘗狎妓之樂,自此勾出他「好女人」的本性來;將他說成是「仕途不遂」、「事業困頓」、「精神苦悶」,而以酒色來解悶,顯非事實。
近讀一部書,《易代文心:晚清民初的海上文化賡續與新變》(呂文翠著,台北:聯經出版,2016年),對王韜這「德性」,便有深入的鑽研。呂文翠指,王韜受清.余懷記述秦淮河畔青樓文化的《板橋雜記》影響,而寫出《海陬冶遊錄》。不錯,王韜雖仿余體,而內容不少卻是他的親身涉豔。
呂文翠說,一八七九年王韜因《普法戰紀》一書,名滿東瀛,受邀訪日,遊覽諸名山勝境,「更與眾多新舊派仕紳菁英聚談冶遊,詩文贈答往還」;最特別的還是,王韜依循日文人成島柳北的漢文著作《柳橋新誌》所載的豔跡,浪遊一番,為他在暢遊東京著名的風月區新橋、柳橋時,提供了按圖索驥「殊鄉風月」的門徑。他寫的《柳橋豔跡記》,「即是柳橋青樓風月的全景式描繪,文中多處段落與成島柳北《柳橋新誌》初編文字雷同。」
可見王韜對柳橋豔遊、對成島柳北的描繪,深有體會。
成島柳北家,世代為幕府儒官,自幼熟讀儒家經典,通漢文。明治維新後,終生不仕新朝。明治十年(一八七七)創刊《花月新誌》詩文雜誌,專載花月風流韻事。成島柳北與王韜同一時代,兩人性情相同,但王韜雖得睹成島柳北著作,但兩人是否得晤,一同挽臂同遊,暢飲擁美,詩文唱和,惜無文獻可證。
王韜浪跡內地香港日歐美,是他的本色,也是中國傳統文人的固習。呂文翠說他「文人積習猶深,冶遊嗜癖不減」,這一點,與我「英雄所見」。
呂文翠這書,有兩章述及張愛玲的:「香港的文學『易』代-從王韜到張愛玲」、「五評《紅樓夢》,三棄《海上花》?-張愛玲的人情文學系譜」,俱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