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大佺
中國文壇,賈平凹是謎一樣的人物。出生在農村,生活艱苦,初中一年級因「文革武鬥」停課,兩年後拿了個初中畢業證書回家務農。因能寫毛筆字能編打油詩,被家鄉水庫工地聘用,後因表現出色被推薦上工農兵大學。26歲榮獲全國首屆優秀短篇小說獎,至今出版長篇小說16部,短篇小說、散文、雜文等各種文集幾十部共一千多萬字,榮獲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獎、美國美孚飛馬文學獎、法國費米那文學獎和法蘭西文學藝術榮譽獎等國內外各種文學大獎,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俄、日、韓、越等20多個國家文字出版。除了文學上的成就之外,賈平凹還研究書法、繪畫和文物,取得了一定的造詣,受到收藏市場的青睞。走在西安城裡,隨便拉住一位行人問問,沒有不知道賈平凹的。這樣一個人物,你說不是謎是什麼?
3月18日去西安參加中國作協舉辦的一個會議,臨行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到西安,見賈平凹。要見賈平凹,可不容易。據說他的家門前,每天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本以為會議期間能見到他,但開幕式上傳來消息,他因感冒不能出席。後經私下聯繫,賈平凹答應20日下午在家見我。
20日下午5時,我扣響了賈平凹家的門鈴。叮叮噹噹的門鈴響後,身穿夾克的賈平凹先生開了門。沒有傳說中的傲慢和冷漠,平凹先生熱情地將我請進他的家門。欲換拖鞋,他不讓,將我請到書桌前坐下,親自為我泡上一杯綠茶。接蚖撐鳩琱@支香煙,我告訴他我不會吸煙,平凹先生將煙收回,我以為他要吸,結果他將煙放在了書桌上。書桌上放茪@個很大的墨盤,平凹先生在墨盤前坐下。簡要詢問了這次會議的情況後,說他這次會議由於感冒,只見我一個人,回去不要講,我點了點頭。平凹先生翻閱起了我帶去的散文集《童年的酸鼻子樹》。這是我去年出版的最新散文集,一年之內出了3版。平凹先生先看封面,問我是兒童文學作品嗎?我說是寫故鄉、故土和童年的作品,只不過出版社出於市場營銷,按兒童文學作品來設計出版罷了。平凹先生看看封底,再看序言,接蚋蝨篇章,有的篇章他還看得特別認真,臉上不時浮起微笑。
借此機會,我參觀起了他的工作室。上下兩層,挑室建構,200多平方米。每個房間地上隨處堆放荇挭y、石雕、磚刻、根藝、缸盆,靠牆都擺茪鴟甈謎櫃,下三格放書,上三格放古董,櫃子頂上擺滿各種出土文物,有的是陶罐,有的是佛像,有的像兵馬俑。那些佛像瓷的、陶土的、銅的、半身的、全身的,都有,慈眉善目,低眉順眼,給人一種佛殿的深邃。曾聽人說賈平凹書房陰氣重,我看這是一種佛緣,平凹先生在這種莊嚴肅穆氛圍中寫出的文章,是能夠洞察世事萬物,打動人心的。
賈平凹的老家在陝西商洛丹鳳縣棣花鄉,父親是鄉村教師,母親是農民,生他之前,母親兩次坐炕都沒落住娃娃,於是將他降生在金盆鄉。平凹先生是1952年農曆2月21日出生的。那年春節,老家院壩門前來了一位白髮蒼蒼的叫花子,大伯給了些食物,離去時,叫花子摸茠貜O說,這個院子要出一個貴人呀。大伯以為是奉承話,沒想到一個多月後賈平凹出生,20年後賈平凹在家族眾多姊妹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大學生,這在當時的農村,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賈平凹大學畢業後到陝西人民出版社任文學編輯。19歲以前的賈平凹沒有走出過秦嶺那片大山,大學時投稿屢屢不中,1974年開始發表處女作品,1978年榮獲全國首屆優秀短篇小說獎,此後一發而不可收。
知道賈平凹,那是20世紀的1983年的7月。那時的我初中畢業後因家貧輟學,不甘心受命運的擺佈,一心想通過文學創作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個偶然的機會,讀到了賈平凹的散文《醜石》,文中的藝術力量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靈,於是我想盡各種辦法,去找賈平凹的書籍來讀,《山地筆記》、《心跡》、《故里》、《臘月.正月》、《愛的心跡》,一本本書籍猶如一扇扇窗戶,帶給了我一陣陣清新的氣息。那時剛剛打開國門,實行改革開放,火熱的文壇正盛行意識流風潮,意識流是從國外引進來的藝術表現形式,用一位著名評論家的話來說,就是讓你讀不懂。賈平凹則不然,他寫他的商州農村的故事,寫他的人生感悟,寫他的親情,寫他的友誼,寫故鄉的民風民俗。他的作品鄉土氣息濃,情感味重,讀他的文字,感覺特別舒服。這在當時流派叢生的中國文壇,是一股清新的氣息。真正讓賈平凹名聲大噪的是上世紀90年代初長篇小說《廢都》的出版。這部毀譽參半的長篇小說引起了極大的爭議,貶責者說它是當代《金瓶梅》,給予無情的批判,稱讚則說它反應了浮躁的社會現實。民間私坊傳言,此書遭到了新聞主管部門的查封,但傳言愈多,讀者愈多,書市上出現了不少盜版,賈平凹處在了風口浪尖上。這以後,他很少拋頭露面,有人說他玩起了失蹤......
一晃時間過去了幾十年。書桌前和賈平凹談起這些往事時,他默默地聽荂A不時「哦」、「哦」回應兩聲。從對賈平凹的仰慕,談起了對他作品的喜愛。我知道賈平凹不喜歡別人說他的散文比小說寫得好,但事實上,他的散文讀者要比小說讀者多得多。於是我給他開了個玩笑,說我經常上他的當,從書店裡買了一本他的最新散文集回去,扯開塑封後發現裡面只有兩三篇新文章,全是舊文。話一出口我就後悔,真怕他生氣了。不料他淡淡一笑,說:「是哦,是哦,我也給出版社講了多少次了,要他們不要這麼做。」於是我們又聊起了四川,聊起了成都,聊起了眉山,聊起了我的工作,聊起了當代文壇上大家都熟悉的人物。由於他已經翻閱完了我的散文集,聊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和親切。他說他以後到成都打電話給我。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快一個小時,我知道我不能再打攪他了,於是提出合影。兩個人怎麼合影呢?平凹先生說,我們自拍吧。於是我拿出相機,拍了好多張。平凹先生還伸出兩個指頭掌穩相機,我們拍了好幾張。接荍畯n平凹先生幫我在他家照幾張,平凹先生照幾張後,說後面那四個字沒照下來,又站上凳子,為我拍照。
離開的時候平凹先生執意將我送到電梯門口,忽然問起我的屬相,也許是在研究人生的緣故吧,他是想看看我們的緣分。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即將關攏時,看荍琣V他揮手,說以後再去看他,他也向我揮揮手,說,「下次去了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