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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鴻鑫
初春探梅是江南的一個習俗，也是一件賞心樂事。江南探梅的處所不少，但我常去的還是我故鄉蘇州的香雪海。
香雪海在蘇州城西南的光福鎮，這裡諸峰連綿，重山疊疊，鄧尉山僻居群山之中，它的一邊斜向秀麗浩淼的太湖伸出。鄧尉山因漢朝重臣鄧尉在此隱居而得名，山前山後梅樹成林，花開之日，滿山盈谷，繁花灼灼，暗香四溢，瀰漫千里，勢若雪海。清代詩人、康熙年間江蘇巡撫宋犖遊鄧尉山時，即景寓意，在吾家山畔題寫了「香雪海」三字摩崖，從此，香雪海便名聞遐邇，並且很快被人們公認為這裡的地名。
鄧尉種梅歷史悠久，約始於西漢，據《光福志》載：「鄧尉山裡，種梅者，十中有七」。因此當地有「種梅如種穀」的說法，正月探梅也成了吳地春遊的一項重要內容。登上吾家山，只見紅英綠萼，入繁星點點，相間萬重，近前觀之，一樹樹梅花吐豔，如同瓊枝瑤樹，簇擁著你的是一片潔白晶瑩的蕩漾銀海，而陣陣幽香悄悄地灑滿了你的全身。你不僅會被梅花傲霜鬥雪的精神所感染，而且會從紅梅綻放所透露出的春的資訊而感到振奮。歷代許多詩人曾為之動情，寫下了諸多美好的詩章。明代詩人高啟寫道：「入山無處不花株，遠近高低路不知。貪愛下風向氣息，離花三尺立多時」，寫得景真情切。置身於如此境界，俗念俱消，人的心靈也彷彿被淨化了。
沿著兩邊梅樹簇擁的山間小道向上攀登，到半山亭腰，有亭翼然。此亭稱梅花亭，作五角形，頂高二丈許，銅鶴結頂，上下錯彩，亭子的柱、簷、藻井、欄杆，無不呈五爿梅花瓣狀，整個亭子取林和靖「梅妻鶴子」的寓意，與周圍的景色渾然一體。觀此，不禁使人揣摩起這位著名隱士的獨特心境來。亭子南面有清乾隆帝遊山賞梅時題寫的御碑。梅花亭附近還有聞梅館，抬頭見館門石柱上題有一副楹聯，對仗甚工，上聯為「尋宋商丘題詠遺文，入勝出幽十里梅香歸吐納」；下聯是「訪清高宗遊觀陳跡，撫今懷舊四圍山色感興亡」。我登上聞梅館前的平台，憑欄四顧，人在萬花叢中；極目遠眺太湖煙靄一片，這裡真是賞梅觀景的絕佳所在。
遊罷吾家山，來到鄧尉司徒廟，它就是為祭祀東漢司徒鄧禹而建造的。鄧禹十三歲就精文善武。王莽篡位時，他受業於長安，與劉秀相好。後來劉秀起兵光復漢室，拜鄧禹為大將軍。鄧禹運籌帷幄，深謀遠慮，協助劉秀「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終於推翻了王莽政權。劉秀稱光武帝後，鄧禹被封為大司徒，綜理朝政，官位相當於後來的宰相。當年鄧禹只有二十四歲。後來，鄧禹隱居在蘇州光福，後人在這裡建了司徒廟紀念他。
到司徒廟，我總要瞻仰園中所植的四株世間罕見的古柏，據傳即為鄧禹親手所植，迄今已有二千多年的歷史。這四株柏樹分別被命名為「清」、「奇」、「古」、「怪」，真是十分貼切。那一株「清」秀挺拔，直衝霄漢，高達數十呎，虯枝舒展，碧葉葳蕤；另一株「奇」特嶙峋，主榦折裂，可是新枝出於枯本；再一株「古」樸蒼勁，樹紋縈繞，螺旋而上，顯得生氣勃勃；最妙的是那株「怪」柏，相傳曾遭雷擊，樹幹被一劈而成兩爿，分別向左右臥地而生，踡曲伸展，如蛟龍騰雲，雖然樹身近乎枯木，然而枝頭仍有新葉生長。我凝視著這四株古柏，真為它們歷盡千年，不屈不擾的抗爭精神和強大無比的生命力而嘆服。
歷來對清、奇、古、怪四株古柏的題詠很多，清代詩人黃知彰詩云：「千年淪落老詩人，古怪清奇現後身，桃李叢中容不得，梅花邀去結詩鄰」。一九六三年十二月，我國劇壇巨匠田漢到上海參加華東話劇會演活動，受到柯慶施、張春橋等人的誣衊和打擊。一九六四年一月田漢提前離開上海，他先到蘇州，在老作家周瘦鵑等陪同下去光福司徒廟等處遊覽，他看著園中四株古柏，感慨繫之，口占一絕，云：「裂斷腰身剩薄皮，新枝依舊翠雲垂，司徒廟裡精忠柏，暴雨飆風總不移」。他借物詠懷，讚美了古柏的清勁脫俗，歷擊不磨，表達了自己對張春橋之流的憤慨和蔑視。
司徒廟圍牆裡的石刻也很可觀，雕刻內容是一部《楞嚴經》，這是宋代佛教大乘經之一，由明代崇禎年間名家王時敏、侯峒曾、張炳撰三人書寫，有吳門章懋德齋鐫刻，是佛經和書法的藝術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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