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瞬間：《金瓶梅》的民情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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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業成

　《金瓶梅》成書於明萬曆年間。讀《金瓶梅》我們可以了解四百前年晚明的民情風俗。

　《金瓶梅》第六十五回寫陳經濟為李瓶兒頂盆，這一民間葬俗一直沿襲到今。民間重男輕女，與這個頂盆葬俗有很大的關係。未成年人死叫夭折，成年人死了，葬俗必須有孝子頂盆，所以沒有兒子的夫婦要過繼一個兒子，就是為了死後有人頂盆。在出殯時，孝子把盆頂在頭上，發喪哭靈，盆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功告成。現在山東境內依然雷打不動地沿襲這一葬俗，重男輕女讓計劃生育工作都難做，與這一風俗有很大的關係。李瓶兒年輕無子，為了有人頂盆，就把陳經濟作了繼子，出殯時由陳經濟頂盆。

　《金瓶梅》寫的是四百年前的民情風俗，與現在依然有許多的相似之處。書中有很多非文字流傳的民間俚語，一讀便覺得親切。比如「黑頭蟲」一語，很少人能知其義，這一詞語在漢語詞彙中找不到，它是非文字流傳的民間口頭詞彙，我小時候生活在鄉里，老人們常用這一詞語罵世。《金瓶梅》中便使用「黑頭蟲」一語。何為「黑頭蟲」？「黑頭蟲」指的就是人！人為什麼叫「黑頭蟲」呢？這與秦時稱百姓為「黔首」相同，黔首，黑頭髮也。古人的理念，萬物皆稱蟲，天上飛的叫羽蟲，水裡游的叫鱗蟲，山林裡行走的老虎叫大蟲，人稱裸蟲。所以人又叫「黑頭蟲」。「黑頭蟲」含貶義，指忘恩負義的勢利小人不可交。

　我們在任何資料裡，恐怕都得不到《金瓶梅》裡那樣詳備的民情風俗，因這它是作者生活在那個時代的是第一手資料。《金瓶梅》裡的日常生活，民情民俗，都記錄的書中人物的生活裡，哪怕日常生活中的家長裡短、生活習俗，都會隨人物的活動記錄下來。作者越是不放棄這些，這部書越有價值。《金瓶梅》中的市井風俗茶不離口，不僅進門喝茶，街上到處是茶館茶樓。茶文化在中國有着悠久的歷史，現在的北方，街上幾乎沒有喝茶的地方。從《金瓶梅》裡看，茶文化現在比過去遠遠衰退了。《金瓶梅》裡的街頭食品小吃，極為豐富，名堂繁多。中國文化中許多珍貴的東西都流失了，也包括食品。現在一般縣城早餐差不多只剩下油條豆汁了，因為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生活也就越來越簡單。

　我們現在很難見到一本權威可靠的明代服裝史方面的書。但《金瓶梅》就兼一部權威備細的明代服裝史。現代社會的服裝文化也像街頭食品一樣衰落了，越來越簡單化，同樣因為生活的快節奏。《金瓶梅》的作者就是一位服裝師，他對女性服裝的描述最為備細，上身、下身、裡層、外層，通過服裝描寫，一個美人兒就活現出來。第三十二回寫王六兒：「上身穿紫潞綢襖兒，玄色披襖兒，白條線絹裙子……」活脫脫一個美人兒。第四十回西門慶給妻妾們置衣，找了趙裁縫，先裁月娘的：「一件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袖襖；獸朝麒麟補子緞袍兒；一件玄色五彩金遍邊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袍；一套大紅緞子遍地金通麒麟補子襖兒；翠藍寬拖地金裙；一套沉香色妝花補子遍地錦羅襖兒；大紅金枝綠葉百花拖泥裙。其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四個都裁了一件大紅五彩通袖妝花錦雞緞子袍兒，兩套妝花羅緞衣服。」真是五彩繽紛。下一回接着給丫環們治衣。明代的服裝是講究等級身份的。吳月娘是五品大夫之職夫人，她的服裝小妾們不能僭越。平民百姓穿什麼衣？第五十六回，常峙節給他媳婦買了一件青杭絹女襖，一條綠綢裙子，一件月白雲綢衫兒，一件紅綾襖子，一件白綢裙兒，共五件。總之，從老到少，從官到民，三教九流，什麼人穿什麼服裝，形形色色，絲毫不亂。

　《金瓶梅》的作者，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從市井到上層，整個社會的風俗人情，無不貫通。可以說，他給我們留下了一部明代的民情風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