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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氛圍漸濃,市民在挑選春聯。 新華社
丁賢玉
臘月底,街上許多人在寫春聯,賣春聯,空氣裡瀰漫着墨香。
春聯,又叫對聯。在我的老家更多叫它「對子」。我覺得這種說法也不錯—字數相等,平仄相押,詞性相對,不叫「對子」叫什麼呢?在我小的時候,我們村裡能寫對子的沒有幾個人,其中寫得最好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生產隊裡的會計,年輕人,高中畢業;另一位年齡較大,私塾的底子,毛筆字寫得中規中矩,很見功力。因此,每年臘月底,他們兩家便門庭若市,都是鄉鄰拿着紅紙陪着笑臉央求寫對子的。那時,我非常羨慕他們。
我上小學時,學校專門開設大字課,練習寫毛筆字。在我們班上,我的毛筆字要算好的,大字本上常常得到老師給的一個又一個紅圈圈,看着心裡舒坦。因此,到四年級時,我就大着膽子對父親說,「今年過年我要自己寫對子了。」
買來紅紙,先裁好;寬窄長短,不能亂來,否則會浪費紙張。紙裁好後,還要根據所寫的字數摺好格子,以免將字寫得歪歪扭扭,大大小小,難看。於我來說,這些都不在話下,因為我年年到別人家裡去看,早就暗暗學會了。一切就緒,先在廢報紙上練習一會,活活手;感覺差不多的時候,再飽蘸濃墨,懸腕沉氣,一揮而就。
初次寫對子,或許是我的字還不夠好,或許是別人還不知道,所以,那年找我寫對子的人家不多,只隔壁幾戶,很快就寫完了。沒事了,我仍舊去看別人寫,照例跑到我認為寫得最好的「老私塾」家裡去看。「老私塾」成份不好,是富農。早些年,我看到他常常頭上戴着高高尖尖的白紙帽子,跪在會場裡被人批鬥。所以,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個壞人,需要時刻提防着。我去他家的時候,他已經寫完別人的,正準備寫自家的大門對子,就聽他嘴裡喃喃着說,寫什麼好呢,寫什麼好呢?這時,我心裡突然起了一個惡搞的念頭,想將這個「四類分子」一軍。於是我說,就寫那個吧,寫那個—我說了兩條分別帶有「萬歲」字樣的句子,想看看這個「壞人」怎麼辦。聽了我的話,他抬頭直直地望着我,嘴裡唸唸有詞,又若有所思,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看到他如此窘態,我便心滿意足地跑走了……
正月裡閒逛,逛到「老私塾」家門口,抬頭一看,我愣住了,他家大門上果真貼着我說的那兩句「萬歲」的話。這兩句話字數不等,一句九個字,一句十個字,詞性平仄什麼的就更談不上了,根本就算不上門「對子」。我本來只是隨便說說,捉弄他一下,沒想到他真的就寫上了。後來我想,不是他不懂,只怕是無奈,或許和我們一樣,他心裡的「那根弦」也時刻繃得緊緊的,絲毫不敢大意吧。
此後多年,一直頗後悔,尤其是年關寫對聯時,心裡便有一種不對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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