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學生5--未來歷史》連載小說
袁兆昌 作家
「我不曾否定生命帶給我的求生慾望與創造本能,可我越來越不了解,到底是身體還是意志,驅使我接受這個現實。」奇蹟同學以往為我解決愛情疑難時,總會引用哲學家與文學家的思想;他為自己解決自身的生存問題時,就如武俠小說那些走火入魔的、不曾有過愛情的反派一樣,搬出更多難以解決的問題來。
我們走在大學的山路上,瞧見車站旁拔起的一座酒店。這年頭就連大學都搞地產項目:「算了吧。」我指向那座五星級的東西:「結果還是這樣。」秋天沒有落葉,奇蹟同學卻彷彿被觸動了甚麼:「這世界就像失去了循環的力似的,每人都只順從流水而漂浮,讓那股只往外的力帶到不知名的地方。這一定不是個規律。到底這算是甚麼?」後來,我想起奇蹟同學這幾句話,覺得有點濫俗。
麵包在前 聖人低頭
他談起仍沿用殖民時代鐵路政策的執行者,談起迫使無土地的村民繼續無家可遷,談起蟻族崛起與國家未來……全都與我無關。為甚麼他仍要花心神照顧「不由自主」的事情?為甚麼他總把理想拋到一個不能觸及的地方,然後在他伸手去摘時,又怨理想太遙遠?他仍有多少鬱結未解?他從背包掏出《國史縱論》:「誰敘述歷史,誰就有權力。」他開始講述被纂改,甚至杜撰的歷史事件。
我們在鐵路滑行了好一段時間,下一站大埔墟又讓我想起女班長。奇蹟同學仍喋喋不休,我竟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在我心裡豎立已久的銅像,就在他決定去應付會考時,倒下來了。原來他也只希望有人給他工作,原來他也只希望像那些工作的人一樣,每月吃飯穩定,不再介意出賣甚麼、被剝奪甚麼。世界就是這樣,沒人不討飯吃,分別只在吃好的與吃不很好的而已。
縱有抱負 最終亦隨波逐流
後來,他成為最後一屆的會考尖子,共三所大學爭奪他,能直接升讀大學;我則敗在這個已倒下的銅像的手裡,成為一個成績不整的曾經天才。許多年以後,他在電視熒幕上出現,安撫一群又被鐵路政策趕絕的、只想要家而不想要錢的純樸村民,我再認不出銅像的眼神,只認得出新聞報道讀出的、他的名字。
我知道,他終於能果腹了,而且踏在他昔日形容為「失去循環力」的流水之上,行神蹟一樣向無辜的、無家的人派發善意笑容。我會永遠記住,他的溫飽,來自誰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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