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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鴨先知。 網上圖片
王兆貴
一年四季,春天是人們最珍重的一個季節。這不僅因為它是生機勃勃的四季之首,播種希望的一元復始,也不僅因為春風、春雨、春花、春草、春山、春水等自然景色令人迷醉,更因為它被人們賦予了太多的比擬,太濃的情感。
人世間有許多美好事物,都是用春天來讚譽的。譬如,「春暉」象徵母愛,「春心」表達相思,功成名就者「春風得意」,喜氣洋洋者「滿面春風」,恩澤德惠如同「春風雨露」,絕境逢生恰似「枯樹逢春」,一生中最好的時光是「青春年華」,一年中最美的景色是「春花秋月」,與高人相處曰「如沐春風」,稱溫良教化為「春風化雨」,將高雅藝術比作「陽春白雪」,用「筆底春風」形容文辭生動,等等。
正因為春天如此美好,所以被人們傾注了更多的關愛和熱情。春天未到時盼春、問春,春天將近時探春、迎春,春天來臨時,踏春、賞春,遊賞不足還要頌春,讚頌不足還要繪春,繪畫不足還要親口嘗一嘗,謂之「吃春」,總也不願辜負了這大好春光。到了春盡時,還要惜春、留春。吟誦春天幾乎成了詩人們久盛不衰的話題,留下了大量的詠春名篇和佳句,既有感知早春之驚喜,又有置身仲春之激奮,也不乏惋惜暮春之喟歎。
在古詩詞中,通常視東風為早春使者,將草木看作報春的信號。如,錢起的「東風好作陽和使,逢草逢花報發生」,蘇軾的「東風有信無人見,露微意、柳際花邊」,晏幾道的「柳上煙歸,池南雪盡,東風漸有繁華信」。這樣的吟詠也許並不稀奇,令人稱道的是詩人獨到的體驗。賀知章筆下的春風就像剪刀一樣,將柳葉裁切得纖細嫩綠,比擬貼切,形象生動。「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韓愈捕捉到的早春信號,「絕勝煙柳滿皇都」。到了辛棄疾眼中,東風是個忙碌的丹青匠人:「卻笑東風從此,便熏梅染柳,更沒些閒」。在宋代文學家張耒那裡,冰雪消融時春天就已露出了端倪,「殘雪暗隨冰筍滴,新春偷向柳梢歸」,一個「偷」字將早春消息洩露無遺,用字傳神,令人驚歎。謝靈運筆觸空靈清新,「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乃千古名句;楊巨源作詩格調奇麗,「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一時傳為佳話;白居易重寫實、尚通俗,「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如同白話;杜牧的詩風疏朗,但也不乏精緻,「晴梅朱粉艷,嫩水碧羅光」情韻婉約;陸游遣詞明快,「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淡中見雅;蘇東坡的「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簡直就是一副初春的風俗畫。
仲春時節萬物茂盛,爭奇鬥艷盡顯風情,更加令詩人興奮異常,憋不住競相高歌。韋應物的「仲春時景好,草木漸舒榮」、杜甫的「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趙師秀的「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錢惟演的「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李叔同的「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等,繪聲繪色,充分凸現出春天的蓬勃生機;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葉紹翁的「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韓君平的「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朱文公的「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等,文筆大氣,寫盡了春天的繁華;尤為經典的是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動態十足的「鬧」字,把競相怒放的杏花寫活了,從而也把蜂飛蝶舞的春光點染得十分到位,自此後,「鬧春」一詞便進入了中國文學描寫辭典。
對於春天來臨和歸去而言,可以說是「成也東風,敗也東風」,所謂「不得東風花不開,花開又被東風破」。因此,在描寫暮春的詩詞中,便有了「斷送殘紅怨東風」的情緒。如,張耒的「東風不惜殘桃李」、李煜的「流水落花春去也」、薛濤的「落花無那恨東風」、王建的「就中一夜東風惡,收紅拾紫無遺落」、晏幾道的「東風又作無情計,艷粉嬌紅吹滿地」等,都把東風視作冤家,看著落英繽紛,殘紅鋪地,心中不是滋味,留春不住,只怨那東風太薄情。
俗話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不論是自然界還是人世間,不可能總是風和日麗。春來固可喜,春去不足惜。杜審言的「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翁格的「莫怨春歸早,花餘幾點紅;留得根蒂在,歲歲有春風」,龔自珍的「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毛澤東的「花落自有花開日,蓄芳待來年」,袒露的正是這種既浪漫又現實的豁達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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