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偉詩
上回談到「後九七詞人」中的陳詠謙,「後九七詞人」群中,還有一位同樣酷愛運用粵語口語寫詞的鬼馬詞人──梁柏堅。梁柏堅為香港著名跨媒體工作者,參與不少電影和媒體的籌劃工作,偶爾客串為香港流行歌曲寫詞,自2007年活躍於香港詞壇,至今創作已達數十首。其中於2010年夏天調寄林夕〈富士山下〉的改編詞〈富士康下〉,得到聽眾和媒體極大關注,也奠定了外界對「詞人梁柏堅」及其尖刻詞風的印象──「文明在企業大樓 人人被屈辱被蒙羞 我絕不罕有 你番工番夠一周 你便化烏有」
梁柏堅詞風刁鑽有趣,每每帶來獨特的筆觸,包括為張繼聰所寫的〈十卜十卜〉、〈俾錢先〉、〈Gimme Me A Break〉均寫出香港人所處身的現實世界和網絡生活的側影。在梁柏堅「客串填詞」的創作路途中,要到2009和2010年替周國賢所寫的一系列作品如〈赤城千葉〉、〈登陸日〉、〈人在做〉、〈絕望的謊容〉等,才開展出較多樣化的題材。〈人在做〉借古喻今質疑天道神祗,可謂1990年周耀輝〈天問〉後,另一首「天問」式流行詞作。〈人在做〉似乎開發了梁柏堅心中的一團火,2011年梁柏堅分別在替組合C AllStar和Kolor所寫的〈我們的胡士托〉大放異彩,堪稱「人在做」反思系列的香港式續集──
「人人在聽 連儂在唱 每首歌看似最平常 如戰場 聽到不許放槍 誰人在舞 誰人在唱 Heal the World 歌中看透 世事無常 用舞樂連結起信仰 遺憾我 缺席家駒演唱 絕響 樂與怒裡 開了一扇窗 等到夜深 去摘星 當我想起你 生命流水 用漣漪 泛回生氣 港鐵裡 仍能在數分鐘約會到你 風繼續吹繼續吹繼續吹醒我 誰能忘記不羈風吹過 哪會停 誰人說剎那光輝過 誰人在聽 誰人在唱 每首歌各有各下場 能有緣 令到知音拍掌 如能榮獲 全人頌唱 成就獎 歌手縱會 退下離場 絕唱仍留世間獻唱 看妖女 看妖女 讚賞 蔓珠莎 蔓珠莎 換上 這芳華絕相 劈開冰山掌 還你梅艷俠女這景仰 世間上 你始終最好 在珠片 在激光下 你是瑰寶 誰在唱 唱遍流行樂國土……」
〈我們的胡士托〉的「胡士托」源出「胡士托音樂節」。胡士托音樂節(Woodstock Music and Art Fair)是美國紐約州鄉下小鎮Bethel在1969年8月舉辦的和平音樂節,表達年輕人反越戰愛和平的集體情緒。32名當時最著名的音樂人現身胡士托音樂節,在近50萬觀眾前表演。為期3天的音樂節,共有四十萬名音樂愛好者湧入Bethel,使得胡士托音樂節成為史上最成功的搖滾音樂節之一。梁柏堅在〈我們的胡士托〉中,借用了「胡士托」的音樂精神,把「胡士托」演繹為一種散播集體認同、使得個體與世界產生連繫的流行音樂媒介。詞中羅列多位香港以至英美流行音樂的象徵人物,如約翰連儂、米高積遜、黃家駒、陳百強、張國榮、梅艷芳、羅文等。
〈我們的胡士托〉的官方MV,在MV開首寫上「偶像離開了世界,卻從未離開過我」的標語,意謂生命影響生命,流行音樂已非單純扮演娛樂大家的角色,而是可以衍生出無限可能。於是〈我們的胡士托〉詞中出現了大量流行曲曲目,如〈等〉、〈摘星〉、〈漣漪〉、〈幾分鐘的約會〉、〈風繼續吹〉、〈不羈的風〉、〈妖女〉、〈蔓珠莎華〉、〈將冰山劈開〉、〈世間始終你好〉、〈激光中〉等。這固然勾起了觀眾對於一系列「八十年代流行曲」的集體回憶,「梅艷芳」部分甚至暗藏了兩組文字遊戲──「蔓珠莎 蔓珠莎……還你梅艷俠女這景仰」──當中故意把梅艷芳的姓名和〈蔓珠莎華〉的曲名先後抽起「華」、「芳」二字,令聽眾自然而然聯想起梅艷芳與張國榮合唱的另一名作〈芳華絕代〉。
〈我們的胡士托〉的互文遊戲固然玩得熾熱,詞中亦顯露對流行音樂工業的透徹看法──「每首歌各有各下場 能有緣令到知音拍掌」、「歌手縱會退下離場 絕唱仍留世間獻唱」。正如詞人常謂的「歌有歌命」,有時候歌曲能否流行甚至成為經典,往往要視乎非常多的機緣運數才能達致,從來就沒有必勝之算。因此〈我們的胡士托〉所歌頌的,其實不是個別的巨星偶像,而是「唱遍流行樂國土」的影響力和世界大同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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