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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內的作品《日本橋與睡蓮》。 網上圖片
朵 拉
1994年9月20日,日本東京上野國立西洋美術館主辦一個畫展,從名稱上看也可算是一個回顧展,那「1874年—【巴黎第一屆印象派展】和那個時代的畫壇」。
印象派是西洋畫壇影響力最大的畫派,當時卻不被當代人普遍接受。無論何時何地,一切走在時代前端的思想、主義,出現在他們的那個時代總要備受歧義和歧視。巴黎一群新生代畫家,極端不滿當時主宰藝術界的官方「沙龍」評審們的保守和排擠,設立了一個「無名藝術家協會」,並為同仁們辦聯展,也就是上述的「第一屆印象派畫展」。這個試圖推翻傳統的展覽不算成功,因為「無名藝術家協會」縱然刻意選擇在「沙龍展」的兩個星期前開幕,結果,同樣為期一個月的畫展,慕名到沙龍參觀沙龍展的人數共有40萬人,前去觀賞印象派展覽的觀眾僅有3,500名。
參與1874年4月15日的印象派畫展的有莫內、畢沙羅、塞尚、雷諾亞、德加等畫家,他們推出嶄新的,也是離經叛道的創作風格,不但受到群眾排斥,還引來許多批評家的嘲笑和諷刺。莫內的風景畫《印象.日出》被當時著名藝術評論家路易.萊魯瓦在《費加羅報》撰文批評是「未完成的作品,正如小學生塗鴉的程度,不知道畫的是日出還是日落?」意猶未盡他充滿嘲嘰地寫「它的表現手法多麼輕率、隨意,連印花壁紙的紙胚都還比這幅海景畫得更仔細更精美。」也是他,無意中為這個畫派立下新名稱「對這個畫展的作品的畫法無以名之,只有稱之為『印象主義者畫展』。」
「印象派」從此產生。
1995年7月22日—11月26日,美國芝加哥藝術館主辦一個展覽,入門票的黃牛票價格被炒到一百美元一張,許多觀眾為了爭取優先入場的特權,短短一個月內,超過4萬人湧去註冊成為芝加哥藝術館的新會員。前來參觀的民眾過於踴躍,主辦單位不得已,每星期有4天,藝術館延長開放時間至晚上9點。
這一個轟動全美的畫展,主角人物是克勞德.莫內(1840—1926)。1840年出生於巴黎的莫內,5歲隨家人遷居到法國諾曼地一個沿海小鎮。莫內年紀輕輕就已顯露他藝術創作上過人的才華。15歲成為他居住小鎮勒哈佛爾著名的諷刺漫畫家,獲得當地人的欣賞,開始賣畫為生。但對藝術另有追求的莫內,並不滿足於衣食無虞且小有名氣的日子。他決定到巴黎去學畫,只不過,他沒有滿足父母的期望:進入一間名畫家主持的畫室去學習,而是向一個,有一次他再度回鄉去農村寫生時,無意中認識的荷蘭畫家托特.約翰京討教。莫內曾經對朋友說:「約翰京是我真正的老師,是他,我的眼睛才能獲得決定性的教育。」
他所畫的印象派風格作品,無法讓當時當地的人接受,最後就連他的家人也不願意繼續在財力上支持他,結果他的生活有一陣子陷入困境。然而沉迷於「水和光和花」的藝術世界裡的畫家,堅持不向惡劣的環境低頭。大自然繁複的天光、水氣、花影的變化始終是他永恆的追求,他的執著,終於使他成為藝術史上對光線和色彩最敏銳的藝術家。
已經成名的莫內最終選擇離開巴黎熱鬧的社交生活。頻繁的晚宴和酒會令莫內靈感枯澀,他深深地厭惡「這個可怕而令人不快的地方」。1883年,他在艾普特河和塞納河的交匯處,一個叫吉維尼的地方租下一棟洋房,帶著他的第二任妻子愛麗絲和孩子們一起搬遷過來。每天早睡早起,為了出門寫生,他發現這裡才是啟發他創作靈感的田園。
1890年他買下原本租住的吉維尼花園。這個時期的畫家,生活豐裕安定,充滿生命力的大自然田園風光,是喜歡自然和花樹的莫內所嚮往和期待的居所。本身就是一個完美主義的畫家,到處去搜集各種各類美麗而新奇的花種,費盡心思,營造設計成自己理想的吉維尼花園,也是他創作的題材之所在。在這裡,莫內完成他一生中最傑出和優秀的鉅作。
受到日本浮世繪版畫的影響,莫內將吉維尼園林其中一個部分的設計,闢建成一個充滿東方情調的睡蓮池,並用一座日本橋連接兩個池。他的「日本橋」和「玫瑰花廊」系列作品說明他對園林的滿意和喜愛。1895年,印象主義大師莫內開始大量創作「睡蓮池塘」系列,在不同的時間、從不同的角度,於不同的氣候下描繪他視線裡交錯的光影。「他想要畫的是光的震顫、水的波動、空氣的透明、樹葉的閃爍。」有個畫評家看莫內作品時提到「光、水、空氣、樹葉是風景,震顫、波動、透明、閃爍則是氛圍。」風景簡單,氛圍不易,莫內的畫因此「一寸寸都是活的」。
莫內在1908年發現視力逐漸消退,經醫生診斷是白內障。當年的醫學無法為他恢復正常視線。而他後期畫中的睡蓮,顏色不再似早期的優雅甜美,討喜的裝飾意味也一併消失了去。畫面上這時充斥著的是大膽狂野的線條和放恣渾沌的色彩。因此引人懷疑,晚年的莫內創作出來的「睡蓮」是因為視網膜脫落後出現了「脫軌」的想像色調。然而,無論外頭的人怎麼批評,莫內堅持繪畫到他去世的1926年為止。
1998年,在蘇富比拍賣行,莫內的一幅「睡蓮」創下一個天價記錄,成交價格是1980萬英鎊。2002年6月在倫敦蘇富比拍賣行,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競投者以1350萬英鎊,買下莫內1908年創作的另一幅「睡蓮」。
旅遊歐洲時,在倫敦泰德美術館,看見莫內的巨幅「睡蓮」,內心的讚歎無法以言語形容,唯有在臨回國前,重搭地鐵,出來後再一次經過世紀橋,又走進泰德,面對「睡蓮」,坐一個上午。清涼的水氣緩緩從水波瀲灩的蓮花池塘飄逸到寧靜的室內,在不朽的傳世巨作前留連至約好的上機場時間,才深深吸一口氣,再回頭看一眼,徐步走到外頭,霧氣瀰漫的倫敦似乎更朦朧了。
《現代繪畫辭典》為莫內冠冕為「印象派中最印象派的畫家」,印象派另一位大師保羅.塞尚,提到莫內時則說:「莫內呀,只不過是隻眼睛,但,美好的上帝,那是何等獨特的眼睛呀!」莫內有一雙超越他身處的時代的眼睛。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是,一個不能恢復正常視線的畫家,卻為未來的藝術空間開啟了全新的視覺世界。從前那些對莫內的作品惡意的攻擊和挑釁的批評,在今天已然顯示,發言的人是多麼地缺乏慧眼和保守閉塞,可能還懷著妒忌的心態。難怪冷靜的藝術創作者最喜歡說:「所有的爭辯都屬於多餘,還是讓作品自己說話吧。」
印尼巴里島有一個藝術館的館主蘇得惹尼卡「非常羨慕一個藝術家能夠活二次,人在世時活一次,死了,作品又活一次。」
其實藝術家何只活二次呢?
誹謗、妒忌、輕忽、嘲笑、責難、攻擊、排擠、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只有真正的藝術作品,是永恆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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