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鳴新著《重說中國近代史》
文:葉 雷
意大利十九世紀著名浪漫主義詩人萊奧帕爾迪說:「每一代人都是一方面相信古人比今人更好,另一方面又相信人類在不斷進步和改善,所以崇古是人類的天性」。正因為如此,每一個時代以歷史為素材的作品都大有市場。老子說:「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故此,胡適說:「歷史是一個小姑娘,可以任人打扮」,也正因為如此,「歷史是人寫的」,同一個階段的歷史、同一個歷史事件,不同的人都可以說出不同的味道。
關於中國近代史,有著說不完的話題,中國與西方、清廷與民間、滿族與漢族士人、洋教與本土信仰、槍桿與筆桿、造反和維新、科舉與革命、屈辱與仇恨……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本著「還原一段被扭曲的歷史,挖掘國人今日問題之根源」的初衷,在大學開設了一門政治史公開課,回望和反思中國近代史,同學們口碑相傳,課堂非常火爆。課後,作者將講課稿集結成書,於是有了面前的這本《重說中國近代史》。
因為是「重說」,所以張鳴的《重說中國近代史》有著鮮明的特點,就是「以說為主,以說帶史」。一方面,以史為線,以史為據,作「說」的概括、分析和立論、論證;另一方面,又以「說」為主,以「說」帶史,深入地挖掘史料,以史料的翔實突出「說」,沒有面面俱到。這種寫作方法,既讓讀者在史料的厚重中滿足了獵奇的心理,又讓讀者隨「說」陷入深思,故而回味良久、沉浸其中。
在「史」方面,《重說中國近代史》確有很勁爆的地方。對「三元里抗英」,張鳴考證後說是我們長期演繹加工而成的,事實上英國只損失了一人;對張勳復辟時,段祺瑞領討伐之師的戰事描寫,張鳴引用莫理循的考證,子彈向空亂飛,幾乎沒有士兵遭殃,倒是幾十里外的一隻母羊被打傷;對淪為笑話的那個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葉名琛,張鳴考證後說他有著崇高的道德操守,被擄後不食敵粟,餓死他鄉;對慈禧太后,張鳴說慈禧的種種行為,雖不無私心,但也是精心算計,絕非旨在量中華之物力,結各國的歡心……
在「說」方面,張鳴在開篇就總結了國人對待近代史比較常見的「三婦」心態:怨婦心態,中國近代史就是一部苦大仇深的屈辱史;潑婦心態,中國近代史就是一部屢敗屢打的抗爭史;情婦心態,中國近代的殖民史也是好歷史,不殖民我們怎麼進步?在張鳴教授看來,心態問題,是在看待近代史的時候首先需要思考的問題,因為這事關我們自己在歷史長河中、在世界格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天下大勢,順者昌,逆者亡。中國近代史,實際上是天下兩種大勢的碰撞,然後崩潰,然後從被動到主動融入西方世界體系的過程。一方面是立於自給自足,中國固有的「王者不治夷狄,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內斂體系,另一方面是立於追逐創造財富最大值,以殖民為核心的輸出開放型的體系。西方列強的入侵,是世界體系的擴張;中國的反抗,先是致力於中國傳統體系的自我修復,洋務運動、戊戌變法、晚清新政則是被動應對,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則是自覺要求進入世界體系的吶喊。
重說中國近代史,張鳴教授拋開了「忠奸格局」的神話和「百姓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百姓」的神話,以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為基礎,說洋務運動雖然只買到了「白菜」,沒買到「種子」,但未必是一場失敗的運動,畢竟還是給中國打開了一扇窗,奠定了中國工業的初步基礎;說維新變法失敗,根本原因並不在於資產階級實力太弱,封建勢力過於強大,而在於落後的政治體制,即帝后二元結構,有名無權的光緒帝與有權無名的慈禧太后之間的衝突是導致變法失敗的根本原因;晚清新政,如果不是新掌權的滿族貴族逆勢試圖重新收回權力,立憲如果能走到最後,可能就會建成比較充分的代議制民主。
當今的時代,是一個開放多元多極的時代;當今的中國,正好處於社會轉型與改革的關鍵期。中國當下的事情,也必須在時代格局之下思考與選擇路徑。歷史是一個民族不能忘卻的事情,法國著名作家雨果說:「歷史是什麼:是過去傳到將來的回聲,是將來對過去的反映」。張鳴《重說中國近代史》,既不是「執古以繩今」,也不是「執今以律古」,而是結合時代命題,加以現實的關照,使我們不必誹謗過去的那個時代,也不必誹謗我們自己的時代,更是為了讓未來人不必誹謗我們如今的時代。
【《重說中國近代史》,張鳴著,中國致公出版社2012年2月第一版,定價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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