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秀美
風吹雲動,樹綠花紅,時光裡走來春夏秋冬,然天地之間,更為生動的,是熙來攘往的人群。但凡在路上,總有無數背影,在別人的眼中,框成一幅靈動的畫,可以盡情欣賞。背影含蓄,如花半開,予人漫天想像,若是月下或清晨,那妙齡女郎的背影,窈窈窕窕步步嬌,更添了朦朧的婉約之美。
就說現在吧,我前面十步距離有一個女孩,上身藍色小吊帶的T恤,下著白中褲,軟底鞋,衣服背面印有夢露微笑的頭像,陽光透過樹蔭灑下,色彩明明暗暗。她紮著蓬鬆的馬尾巴,一走,馬尾巴就那麼一擺,左一擺右一擺,有節奏地,透出那麼一股子勁兒,這是屬於青春的節奏,恍惚中,女孩的背影疊加了自己過去的影子,當年,本人走路也是這麼雄赳赳氣昂昂的,超有力度,感嘆中留戀年華如水,慢慢跟著,捨不得加快腳步從她身後超過去。
路過公園,小道兩邊,樹木參差,濕潤清新,山頂小亭,晨練的阿姨們,背對著我,單手執劍,劍柄垂著穗子,寬大的綢質衣裳,風一吹,衣袂流動,如張愛玲小說中的「飄飄拍著翅子」一般,她們動作一致,輕緩柔和,一招一式,似與山水相融,仙風道骨,自然出塵,氣韻流動,相當唯美。
走在路上,常有單車從身邊超過,車上小情侶的快樂,是「有情飲水飽」的自在自足。想起有個相親節目上女嘉賓的一句話,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泣,也不願坐在自行車後面笑。可是,坐在自行車上笑是多麼美的一件事,兩個人,一輛車,車鈴叮噹行天下,相親相愛一路歌。《山楂樹之戀》中,那場自行車的戲,靜秋斜坐前單槓,用衣服蒙了頭,兩人歡聲大笑在人群裡穿梭。小說《人生》裡,高加林騎車帶劉巧珍,惹一群孩子發現新大陸般在後面追著起哄叫,高加林,劉巧珍!自行車上一雙背影,滿載的單純喜悅一路灑下,令塵世也動容,讓無數清澈的眼睛羨慕跟隨。
黃昏時,下班的一群工人,赤著上身,互相傳遞著家鄉話,自行車一字排開,如風呼嘯而過,空氣受不住,被撞得歪歪倒倒,衝著這拉風的背影揮拳憤怒。相比之下,後面騎三輪車的夫婦便悠閒多了,男的蹬車,車後坐著女人,一路說笑,女人不時拍著男人的背,他們穿著同樣保潔公司的制服,但單調的灰色制服背影卻溢出完滿的快樂與簡單的幸福。
黃昏,還能看到一雙雙散步的老人,手拉著手,緊緊的,累了就坐在公園石凳上,老爺爺撐著枴杖,老奶奶靜對湖水,甚麼也不說,就這麼坐著,這樣的背影總讓人長久駐足,眼睛濕潤,不需要知道他們是誰,以前曾經歷甚麼歲月,有過多少風雨,單看這相依相偎的背影,便明白甚麼是相濡以沫,甚麼是不棄不離。
少年跳躍的背影,散發活潑的朝氣;老人蹣跚的背影,述說一輩子的時光;男人厚實的背影挑著人生,女人清瘦的背影負著家庭。每一個背影走著屬於自己的生活,走著千般過往,萬種情懷,走著新的未來與希望,背影中有多少勞作酸辛,快樂甜蜜,這一刻,不欲探知,落在眼中便是千姿百態的好風景。
相逢是首歌,路上是陌生的你和我,走過陽光風雨一天天,數著背影如花一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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