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禎兆
對於東浩紀大力推崇輕小說的文學性,日本文化界當然不是沒有反悖,更重要為批評得最嚴厲及辛辣的,其實並非來自東浩紀所指的傳統保守勢力,反而出自當今日本炙手可熱的文化界新銳評論家宇野常寬,他在《零零年代的想像力》的回溯重省,絕對值得深思細看。
他指出二○○三年創刊的《Faust》雜誌,差不多成為推動輕小說風潮的機關刊物,而東浩紀也同時在此建立出為輕小說護航者的評論家角色。宇野認為東浩紀的批判對象,其實來自其所出身的文壇保守勢力,但所用的手段不過是把九十年代後半期的文化感性(由御宅族生成的次文化世界),用來攻擊八十年代以前的對應物來(純文學乃至一般文藝作品)——而這些批評模式,不幸地也是日本文化界近十年來慣用的窠臼。
宇野直指《Faust》上被東浩紀定性為新感性的作品,對他而言反過來覺得古舊,產生出現的閱讀反應是「鈍感」多於「敏感」。一方面,他指出獲東浩紀高度評價的一眾文壇新手,其實時至今天也只有西尾維新一直屹立不倒保持銳氣。即使以曾獲三島由紀夫獎的佐藤友哉為例,也直指作品不過為八十年代後現代小說的幼稚模仿版作品。另方面,他也明言對東浩紀的雙重標準不滿,指出後者曾為零三年芥川獎把獎項頒給年輕少女作家金原瞳(《蛇信與舌環》)及綿矢莉莎《欠踹的背影》而頗為不滿,並認定當年吹捧出來的青春文學風潮,乃業界操控的一種經營上宣傳策略,透過獎項的光環去為新作家撐腰及促銷。但事實上,文化界後來吸納輕小說作家的手段,乃至剛才佐藤獲獎一例,其實不過也如出一轍,所以一切不過屬「分贓不勻」的爭議來。
宇野直言最不滿《Faust》風潮的地方,是代表作家如佐藤友哉及舞城王太郎宣揚的絕望意識,其實與九五年以來的社會氣氛現象,未能產生對應效果,極其量只能視之為「失落一代」(七○至八六)及「後團塊Junior世代」(七五至七九)的顯著特徵而已。此所以仍以「在此世上生存找不到意義」以及「不明白真正的自己」等意識為作品核心的佐藤等人,只不過為《新世紀福士戰士》的想像力後繼者,但其原創性遠遠不及後來者如《死亡筆記》及《欺詐遊戲》的新銳構思。歸根究底,是他們沒有把零零年代的時代感性融入作品去拓展世界——那包括過剩流動性的滲透以及徹底化的後現代狀況等等;簡言之就是他們仍屬潮流下的流行產物,文化價值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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