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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徽與邢亮,在香港舞蹈圈中,是兩個響亮的名字,但卻有點搭不到一塊兒。怎麼說?邢亮來自北京,科班出身,畢業於北京舞蹈學院,後來來港加入了本地現代舞的旗艦團體城市當代舞蹈團。他手長腳長,身體條件出眾,跳起舞來精準、優美,早年曾獲得法國巴黎國際舞蹈比賽「現代舞男子獨舞金獎」,被本地舞評人稱為「舞蹈金童」。這幾年將工作重心轉向編舞,作品曾多次獲得香港舞蹈年獎。黃大徽早年畢業於本地新聞系,中途出家投入表演藝術,一直以來與本地劇場先鋒進念.二十面體合作緊密。他愛舞蹈,自學摸索,一系列作品《B.O.B.*》、《1+1》、《Be Me》小格局中見奇想,獲世界多個城市不同藝術節邀請演出。
這兩個人,風格、經歷迥異,就好像一碗北京炸醬麵與一籠香港叉燒包,很難湊在一席上。但創作火花往往生於出其不意處。最近這兩三年,本來不熟的兩人常常相逢於聚會等各種場合,中間空隙時溜出去抽煙,你一語我一言,越談越覺得對方有趣,越聊越覺得好奇,忍不住技癢要在舞台上切磋一番。
於是在這麼一個兩人都覺得「最舒服」的時間點上,促成了這第一次的合作--新視野藝術節中由進念.二十面體製作的舞蹈演出《無 | 雙》。■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進念.二十面體提供
由好奇出發 越work越有趣
黃大徽覺得邢亮有趣,看他過往作品,覺得動作的編排尤其出眾。「很多編舞都很感性的--不要問我為甚麼這麼編,我覺得是這樣就是這樣啦。看邢亮以前的作品,覺得怎麼這個編舞的作品那麼清醒,那麼結構性,那麼條理分明?很有趣。認識他以後,開始一起工作,一問他,他卻都說:沒有啊,沒有特別去想呀。他沒有想,但排出來的東西卻又有那種特質,讓我總覺得他會不會是那種計算得很清楚、清醒記錄動作的編舞,結果他說他基本上都是感性出發的。一個很感性的人排出來的東西那麼理性,好像和我剛好相反哦。我很理性(「超級理性!」邢亮忍不住插嘴),出來的東西看起來很理性,但總有一種氛圍,有很感性的東西在裡面。」
在藝術中,還有甚麼比矛盾更迷人?
「就好像Pina Bausch,基本上她很脆弱,但在很脆弱的地方爆發出很大的力量,這對我來說很有趣。」黃大徽說。
在邢亮眼中,黃大徽未經學院訓練的身體動感有種特別的魅力,「不是科班出身的雕琢過的精細,有着很粗糙的、某種衝突在身上。」邢亮說,看黃大徽跳舞很有趣,看他的作品更覺吃驚,「原來他是這麼去構造形體的表達方式的!當我們一起工作、聊天的時候,會知道他的東西是有着那麼清晰的結構;但當我們去試身體接觸的時候,又發現原來他的身體那麼感性。他經常說:動的時候,我幾乎不要我的大腦思考,要讓大腦來不及思考。那個動感對我來說是很得意的,不是美不美,是很得意,吸引你去和它有種互動和溝通,你看到會想進去,而不是只想在外面看一下。和他一起合作,有很多意想不到的surprise。」
這次的合作從半年前就開始醞釀,試圖從「鬥」與「混沌」兩個概念出發,找到一些立足的點。「《無 | 雙》要講甚麼?不如把兩個人合作時會有甚麼樣的事情出現,作為一個簡單的依歸。鬥是鬥爭,是衝突,藝術就是從這裡而來。而我們兩人之所以走在一起,是因為堅持想做不是我們一貫做的事情。兩個人都要放下自己固有的方法,那混在一起的東西一定是個混沌的狀態。從這兩個很大很闊的概念出發,看看有甚麼可以做出來。」黃大徽說。
是跳還是動?「有分別咩?」
合作不僅是意念和思維上的交流,兩人也親身上陣,在身體和動作上尋找交錯。汗水淋漓的「埋身肉搏」,對觀眾來說,是截然不同兩種風格的碰撞,可觀性很值得期待。
黃大徽笑說很期待觀眾到時的觀感。「邢亮一直在變,在現在這個階段,他不斷去看自己從前是怎麼動的,思考怎麼從從前走到未來。他越來越不想跳得像一個專業的舞者,這和我剛好相反,我好像是要去模仿一個專業的舞者,兩個人剛好調換了。」
他回憶自己早年在歐洲參加工作坊,導師是威廉.佛塞舞團的團員,曾對他說:「阿Dick,你的動作很奇怪很有趣呀,你好像甚麼都是off(模糊)的。」「是啊,可能那個off就是我特別的地方。」黃大徽說,「和邢亮合作,不僅是意念和構思不斷在影響大家,身體的運用也是在互相影響。他很開放。對於我的動作,有些所謂的專業舞者是會『渺』的--甚麼來的?他卻一點也沒有。」黃大徽說,半途自學舞蹈的自己多年來一直夾在尷尬的邊緣地帶,「一半在劇場,一半在舞蹈,最壞的時候,跳舞的人不覺得你在跳舞,做話劇的人不覺得你在演戲。」他形容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甚至很「反」舞蹈。「為甚麼一輩子都要模仿別人怎麼動?一輩子在想瑪莎.格蘭姆怎麼跳你就要怎麼跳,做得一樣就是好,不一樣就不好。尤其在香港,我對某些專業跳舞的,是有一種抗拒的。他們欣賞我的演出後也只會說:『阿Dick,你動得很好看啊。』我就會想:怎麼不說我『跳』得很好看呢?到底是甚麼問題呢?也許是因為我沒有那種技巧吧......那些問題一直很困擾我。」直到他遇到伍宇烈、陳敏兒、梅卓燕和邢亮等舞蹈家,才放鬆下來,「還是有人可以看出來舞蹈不一定要怎麼,而是可以這樣、這樣、這樣。」
是跳還是動,是符合專業標準還是自學表達,又有甚麼所謂?邢亮認為黃大徽的話正正切中問題核心,已經「講得很透」了。
黃大徽身上的「off」正是邢亮所好奇的;作為科班出身中的佼佼者,現在的邢亮更渴望突破或拋棄那種科班加於自身上的細緻與精確,去向一個自然的身體靠近。「和Dick工作時,有時他在暖身,我在鏡子中看他,自然覺得一種魅力。之前他看我們倆一起照的照片,說我每一個動作都是perfect,準確到呢。我就說:『對啊,你知道嗎,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很悶的事情。』包括排舞的時候,我都很喜歡他那種似是而非、似像不像的含糊的動法。現在在給年輕人排舞的時候,會發現他們有一個所謂的專業的標準,比如當我去到一個動作的時候,他有對於某種精確的追求。但是當你去看一個舞,或一個人的動的時候,愈是這樣去欣賞,它愈是呆板僵硬--太完美了。一個完美的東西,就是個很硬的東西,沒有生命的柔軟在裡面。但當你讓演員去即興的時候,那個東西是我排不出來的,但恰恰是我要的。現在這個階段,我一心想要回到一個最原始最本初的很自然的地方,但當我自己在做動作的時候,恰恰那個perfect的東西佔了很大的分量,很難回到那個自然的狀態。所以我現在很喜歡做即興。我這次也和阿Dick說,如果到了最後我們有了一個大結構了,到時我們可能就即興演出,也可以。不會再有那種安全感的束縛,或者是對於意境和美的考量,我現在已經不考慮這個東西了。」
「是跳還是動?完全沒有問題。魅力在哪裡?是你在舞台上的狀態,狀態對了,怎麼動都是對的。你的motive(動機)是很重要的。」邢亮如此說。《無 | 雙》中的二人,會帶來甚麼驚喜?
《無 | 雙》
時間:11月14、15日 晚上8時
11月16日 下午3時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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