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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莎樂美》女高音克雷曼的《七重紗之舞》的開始場面
與1998年洛杉磯歌劇院在香港藝術節的製作相較,今次香港歌劇院與來自斯洛文尼亞國家歌劇及盧比安納芭蕾舞劇院(Slovenian N.T.O. and Ballet Ljubljana)聯合製作,在香港文化中心演出四場的《莎樂美》(Salome),最大不同在於素韓諾斯(R. Suhanovs)和帕斯特納卡(K.Pasternaka)的佈景和服裝設計,是百分百的現代版。唯一場景是一個空間感十足的現代大廳,三面牆壁則隨着情節發展變動顏色圖案。時尚的大沙發和小几桌子、可滑動的長沙發,約翰被囚禁的古井牢房變成電子密碼鎖啟動的密室,一切都由簡約幾何式線條建構而成。
不僅如此,希律王(Herodes)與希羅迪亞(Herodias)出場時身着時尚服裝,有如出席酒會的大亨夫婦;侍衛長納拉博特(Narraboth)和士兵,都變成現代的軍官衛士,穿的是現代軍隊制服,手持的是現代手槍......
這一切現代大都會元素,告訴觀眾這個在耶穌降生後的故事已打破時空,將現代舞台藝術的疏離感手法,引入具有強大傳統的歌劇藝術中,讓觀眾抽離成為冷靜的旁觀者,審視省思舞台上發生的種種在今日的意義與作用。■文:周凡夫
「七脫舞」留想像空間
另一方面,最後一場出現的《七重紗之舞》,自百多年前首演,便面對挑戰社會道德規範的指責。無可否認,這段具有東方異國色彩、帶着神秘感的舞蹈音樂,確是全劇最具特色、能讓人一聽便留有印象的樂曲,再配合大膽的仿如「脫衣舞」般的舞蹈,仍是各方聚焦的所在。
這次製作,整個場面處理最為獨特的是「旁人」全退場,亦無台上樂手,只餘莎樂美與希律王,和堅持反對莎樂美「獻舞」的希羅迪亞,很無奈地做着「旁觀者」。宣傳上指的「裸體場面」,只是莎樂美以盡展身段曲線的黑色蕾絲作舞衣的演出,開始時在舞台前邊左邊拉出一塊薄紗帳,揚起一陣子便撤去,很象徵性。演唱莎樂美的荷蘭女高音克雷曼(A.Kremer),對這段色誘希律王的舞蹈,雖無「七脫」,但亦能將「艷舞」處理得很有專業水平;同時,她的肢體線條亦有舞蹈家條件,為此,基本上能做到性感展示、樂而不淫的效果。
至於舞蹈結束的「高潮」處理,同樣與別不同,當莎樂美作勢脫下肩上蕾絲時,便推開舞台左邊隱閉的門口退場,而希律王則緊隨衝入,舞台上便變得空空的只餘希羅迪亞一人乾着急,舞蹈音樂繼續進行,過了好一會兒,音樂奏完,希律王與穿回外衣的莎樂美才再出場,如此處理,這場「七脫舞」並無十分鐘,更讓觀眾留有想像空間。
展示交響樂劇效果
其實,這次《莎樂美》的製作,成功之處在於能展示出理察.史特勞斯為二十世紀現代歌劇拓展出來的「交響樂劇」的「新天地」。不可不知的是,劇中人物的唱段歌聲,只是配合作為主體的管弦樂的一部分。這次由元老級指揮家奈許靈(John Neschling)執棒的香港管弦樂團,還要增聘客席樂手才能湊成百人陣容來演出。在強大的管弦樂主導下,當晚擔演莎樂美的克雷曼,演唱希律王的安達臣(Stig Andersen),聲音上都具有足夠的強度,能與樂團融合,成為持續不斷的張力。相對上,另外兩位男角,演侍衛長納拉博特的普浦亞(Ta'u Pupu'a)和演施洗約翰的康尼克茲利(T. Konieczny),不僅情感上的表達較為平板,聲音的張力感亦較弱;約翰很多時透過喇叭從「密室」(舞台後)發聲,那種「天外之音」效果,則可視為另有寓意。至於由本港歌唱家扮演的七位猶太人,在第四場的五重唱爭吵場面,那種「亂中有序」的聲音效果,正是聲音融入交響曲中很好的範例。
不過,要評說這個製作,不能不察看導演如何處理這個戲的中心主題。這個主題藏在終場前,莎樂美欣喜若狂地接過約翰血淋淋的頭顱,滿足地狂笑着所唱的一大段十多分鐘高潮唱段《啊!約翰,你之前不讓我和你親吻!》(Ah!Du wolltest mich nicht deinen Mund kussen lassen!)中。臨近末尾時唱出「愛情的神秘勝過死亡的神秘」--愛情和死亡正是建構出這部驚世骸俗的歌劇主旨所在。
愛與死亡
戲中死亡降臨到三個人身上,死亡的原因都是因為愛。侍衛長納拉博特因未能贏得莎樂美的愛在第三場自殺;然而他的自殺,在場士兵只顧持槍指着全無攻擊性的約翰,對倒地不起的納拉博特仿似視而不見,看似很不合理,但這亦不難看出,納拉博特的自殺是怯懦行為,可悲可笑,旁人亦不可憐,也就視而不見了。
約翰的死,則是拒絕莎樂美的愛所致。他的頭顱被斬,仍按慣例,暗場處理;至於莎樂美之死則在於要證明她的愛,終場前希律王在難以忍受之下,命令將她格殺!隨即落幕。
其實現代觀眾更不難感受得到劇作家王爾德(O. Wilde)藉着莎樂美這位「奇女子」,不僅呈現希律王對繼女「虎視眈眈」的父戀女不正常心態,更藉着莎樂美讚美約翰的頭髮,接着又表示愛上他的嘴唇,讚美那紅色的雙唇,而且要和他親吻。這種種對男色無比露骨的刻劃,對男色作出赤裸裸的細意描繪,已是對同性戀的公開歌頌,這在二十世紀初是大膽無比的事,而這亦是當年身為同性戀者的王爾德個人內心的自白;其後其同性戀者身份被揭發的悲劇性遭遇,豈非亦正是莎樂美悲劇的現實重現?那難道是王爾德的預感?
百多年後,今日的觀眾觀賞這部歌劇在現代版的疏離效果下,對此種百多年前的「弦外之音」又會有何所感呢?那可是很有趣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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