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都說嵩口是千年古鎮，我並沒有細心求證，但倘佯在小鎮，那風情，的確讓人覺得時間悠悠，從生活節奏快速的香港而來，更覺得歲月停頓了，居民慢吞吞的生活，讓人羡慕時光悠長。即使耕牧討生活，於塘溪浣紗，在渡口搖櫓，或在巷道的貨舖看店，還是茶館裡飲茶閒聊，古鎮時間好像被撥到緩慢得無人理會，讓人悠然想起農耕時代的生活。回心一想，我已經習慣香港快節奏的生活方式，如果真的要回到從前，恐怕也不會適應了，這種心理矛盾大約是「想多了」吧。
但遺落在古鎮的建築或廢墟甚至路基，卻不斷提醒那個時代的皺紋，處處顯示着歲月老人的痕跡，積澱成古鎮的遠古風貌。這裡保存着明清時代的古民居建築群100多座，嵩口小鎮不算大，但要走遍也不容易。這裡有許多交錯的巷陌，很多大宅都藏在深處，如果你不辨方向，瞎逛便容易迷路。幸好此地人熱心，尤其是老人家，他們都會很樂意指點你，甚至帶你去目的地。
來到「逢源堡」，有如來到古堡幽靈處。大門左右各掛着一盞紅燈籠，左邊寫着「林府」兩個大字，右邊寫着「昭武大宋」，不明其意，大概是表示年代久遠吧？但大門兩邊貼着的紅紙，寫上的毛筆字已經撕爛一半，明明破壞那種古意，讓人覺得有說不上來的一種味道。大門旁邊斜靠着木梯，以及用來曬李乾的用具，寂寞無助地在太陽下發熱。登上幾級台階，便進入古堡。裡面留下的人已經不多了，院子裡只偶爾見到幾個三四歲的男孩女孩在玩耍。有人拿出糖果招待他們，但他們都猶豫着不肯過來。有個男孩還拿着爆竹想要丟過來。問大人，回說他們在放暑假，回來由奶奶看着。平時都到鎮裡長住去了。我們在木質過道穿過，有空洞的輕微回聲，令人泛起一絲驚慌感。牆的向外部分更有幾處槍眼，分明是以前抵抗外敵之用，讓人恍惚回到紛亂歲月當中去了。塗鴉滿牆，有的字句半通不通，什麼「二八佳人阻障流」啦，甚至有「滿口放屁」等等粗話。看字句模糊，估計年代已經久遠了。整個古堡靜悄悄，除了偶有一二老人孤坐室內，似在傾聽時光悄悄流逝之外，便是偶然不知從哪裡躥出的小貓，跑去騷擾正在懶洋洋地午睡的黃狗。我還看到一間好像是舖頭的地方，已經不再營業，也許是人走茶涼？圓柱上還留着招牌廣告：「售 紅酒 地瓜燒」，還有電話號碼。旁邊堆着木盆木桶，一片零亂的樣子。「大夫第」裡，有「舉案眉齊」的橫匾，呀！不是齊眉？他們說那是要表示尊重女性的意思。古代有這樣的意識，難得！
還是去「東坡首社」看看。一看「東坡」二字，便想當然以為跟蘇東坡有什麼關聯，J卻笑着說，不是。大概是山坡的東面的意思吧。這名字很容易發生歧義，但我也無法理會了。進入廟堂，牆上貼着釵h紅的、白的紙條，寫着姓名、捐獻的數目，原來修建時捐獻者留名，大都是100元人民幣，積少成多，善款也不少了。最令我驚奇的是廟裡有一面碩大的鼓，擺在一人多高的位置上，據說敲鼓會下雨，有人好奇，上去敲了一下，立即給旁邊的人制止，說，你想求雨呀？但卻沒見雨下。在看不見的另一頭，還有一口鐘，據說敲鐘會停雨，但我們也並沒有去試。是不是，還是留下一個謎，那謎底讓人懷想到明天。
嵩口還是南宋詞人張元幹和閭山派道教宗師張聖君的故鄉，在「張元幹故居」紀念碑前照一張相，他的詞忽然跳進腦海：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他已經遠去，但那慷慨激昂的詞依然留在當下，甚至永恒；但眼前只有現代的風在眼前輕輕掃過。位於月洲村的故居，稱為「半月居」，是張元幹出生地，原為土屋，現為張元幹子孫在明末（公元1643年）重建，飛簷翹身，望上去古意盎然，至今保留着完好的弧形牆，令文物專家驚歎。可貴的是，故居旁有水月亭、寒光閣、雪洞、紫竹假山遺址。故居的大門虛掩，我們只在門外徘徊，並沒有踏進去，到底故居名字是誰寫的，也終於沒弄清楚。
回到鎮裡，往古渡口走去，任何一處文明的發源，都離不開水，嵩口便有大樟溪繞境而過。古時，流經嵩口的大樟溪被當地人稱作「嵩溪」，依靠大樟溪的古渡口，把來自仙遊、閩清、莆田、龍溪等地的物產匯集在嵩口，然後中轉，形成嵩口古街盛極一時，古渡碼頭聚集大量貨船、渡船、木排。嵩口古渡口曾設有上下兩個，古榕下溪邊曾經是上渡口，因為是官方經營，所以又叫官渡。據說，過去沒有橋的時候，百姓便從古榕樹下走到官渡口，再通過渡船往來兩岸。每當秋冬兩季溪水大漲，渡船無法行駛，官渡口位置還得鋪設一條木浮橋直通對岸。渡口還立有「義渡碑」，明文規定喜轎、肩挑鹽擔等各種情形下少收或不收錢。我們在岸上漫步，但見溪水悠悠日夜流去，一派寧靜，古時的盛況只能依靠想像去體味了。
走過古渡口，一腳踏入「嵩口林記竹藝店」。並沒有什麼人，只有一位老伯坐在竹子矮凳上編織竹籃。看他一心一意手工勞作，在現代社會裡，還有人不計功利，不免感動。老伯歎道，沒有年輕人願意繼承手工事業了。如此下去，恐怕這門手藝遲早會失傳了呀，我暗想。走過橫街，靜靜街道寂寞無人，抬頭忽見「中國農業銀行」 幾個大字，再往下一看，卻是一個豎寫的牌子：「存取時光」，難道變成了咖啡座？但不見人影。如果真的成了咖啡座，熱鬧起來，恐怕也會變成一處熱點。但在此刻，似乎嵩口還沒有流行「歡樂時光」呢！四處一望，但覺小鎮靜靜，在沐浴着夏日夕陽餘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