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絲
古詩詞曲賦,是中華燦爛文化的藝術巔峰之一。詩是詩人內心主觀意識的外在反映,在心為志,發言則為詩。然而,由於人的才智學識、人生經歷、思維方式不盡相同,對於客觀事物的感受亦是千差萬別。所以在接受美學中有一條重要原則叫做「視野融合」,意為讀者的理解與作者的表達互相吻合,從中獲得了享受或感化,才談得上是接受領悟。不然的話,各自站在不同的角度解讀臆測,就會產生許多誖誤,從而謬錯百出。
北宋程師孟在洪州做官期間,專門闢了一間靜室,每天不管多忙,他都要抽空到靜室裡小坐一會,靜心凝思,使心緒清靜澄明。為此,他特地題了一聯詩:「每日更忙須一到,夜深長是點燈來。」同僚李元規看了以後,覺得奇怪,說此老真是有雅興,就連上廁所也要專門作詩記錄。因為把詩意作為上廁所解讀,也是說得通的,只是這樣一來,也就毫無風雅美感可言了。
南朝詩人謝朓有詩句:「芳洲有杜若,可以訂佳期。」詩中提到的芳洲是指花草叢生的小洲,杜若則是一種香草,古人常用以入藥,乃是化用屈原《九歌》中「采芳洲兮杜若」句。唐代的時候,服務於皇室的醫局想要採買杜若,主管的度支郎望文生義,把謝朓詩中的「芳洲」理解成了「坊州」,遂發公函讓陝西坊州的地方官員進貢。坊州判司回信說:「坊州並不出產杜若,想來是有人誤解了謝朓的詩句,度支郎您這樣鄭重其事地發公函來,難道不怕被人笑話嗎?」唐太宗聽說了此事,也是樂不可支,下令將坊州判司提擢為雍州司法,昏聵的度支郎則被罷免了官職。
明代的徐伯齡喜歡與人辯論,某日他當茞釵h來客說:「今人都說月亮是圓的,卻不知道月亮本是方的。」客人大驚,問他有何憑據。徐伯齡說:「古人詩曰:『一方明月可中庭,明月聊隨屋角方』,可不是我杜撰出來的。」來客不服,反駁說:「這只是藝術化的語言描述罷了,李白詩有『皎如飛鏡臨丹闕』句,難道說鏡子也是方的嗎?」徐伯齡鄙夷地說:「你真是不讀書啊!鏡子確實是有方形的,秦始皇就有方鏡,賈島也有方鏡詩。何況李白只是用鏡子來比喻月光的明亮,而不是比喻月亮的形狀。」這番強詞奪理的巧辯,把來客駁得一時語塞,氣咻咻地拂衣起身,想要離去。另一來客趕緊打圓場說:「大家不要動氣,我來解釋:滿月的月相是圓的,到了月缺則是方的,只不過圓月常在,方月不怎麼常見罷了。」於是座中諸人盡皆認同。
如徐伯齡這般牽強附會地穿鑿詩句的字義,而不深入理解義理的讀詩方式,可謂詩之大敵。至於像來客那樣為了調和矛盾,不辨是非對錯,毫無原則的和稀泥的行為,則是所有人的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