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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鴻:紙上

2017-02-11

■ 翁秀美

水煮過的蠶繭,放在席箔上並浸入水中,反覆捶打,讓蠶繭鋪開成為絲綿。絲綿取下後,席箔上尚有薄薄的一層絲綿碎屑,將之曬乾,揭下,成為一張薄而輕的絮片,可以寫字作畫,這就是最早的紙了。後來樹皮、麻頭、破布、稻草、麥秸都可造紙。

當沉重的木牘竹簡被替代,紙,為我們呈現出輕靈柔軟、光彩奪目的世界。

兒時的記憶,散落在紙上。大車間裡,到處是堆得高高的紙,它們被一疊疊地搬來,點數,碼齊,又被一疊疊搬起,推進機刀,機刀呼嘯虓n下,壓去毛邊,切成需要的形狀,再進行加工:印刷成書,做成信封紙袋紙箱,予紙以不同的用途。大張的厚牛皮紙,硬實寬厚,可遮雨,可擋風,可為床,可當被,切下的邊角紙花又變得軟和溫暖。

行走中的風景,是紙上的文字。64開的小人書,巴掌大的一塊,像一個個小房子。紙上,方寸小畫,縱橫的線條粗獷又細膩,一頁頁告訴你一個完整的故事;上學時的課本、字典,32開大,是一座座院子了,裡面堆茼U種各樣的知識,任你去揀去拾;更有無數典籍書札,厚的薄的,架作層層高樓,隱在雲中,那浩瀚無邊的文化寶藏,令人仰望,歎為觀止,書山有路,學之不盡。

紙上的味道,千般好,萬般好。

郵遞員的手,遞過走了千山萬水、盼望已久的信。工整清秀的小楷,書於古色古香的信箋,告訴你,對方的深厚心意。紙從你的手心的溫度感受到內心的喜悅,所有的期待在紙上開了花兒,色彩繽紛。紙上,是字們的依託與棲息地,紙與字相依相傍,被發出者寄予情感和問候,亦被收到者厚愛與珍藏。

來訪親友的手,拎了酥餅、糕點,薄牛皮紙袋包了,麻繩繫了,笑荈i來,擱在木桌上。談話間,食物的油與味從紙的絲絲縷縷中透將出來,在紙的脈絡間遊走,它們浸透了紙,並且掙脫了紙,奔向空中。牛皮紙夥同食物共同撒下一大片味蕾的誘惑,悠悠地、愜意地望茷臚l發亮的眼睛,嗅茖兒的鼻子,甚至聽到喉間嚥口水的聲音。

更有靈巧的手,將紙剪作美麗窗花,紙願意讓自己被劃上折痕,被裁,被剪,折疊成千紙鶴、幸運星的祝福,裝滿鮮花的花籃,各種衣飾,擺件,動植物,皆栩栩如生。紙的生命被賦予一個個新的藝術形象,有神韻,有氣勢。小小紙片,可以折成如此立體的神奇的大千世界。

紙上的情懷,一頁一頁,如花開。

薄薄的紙,柔弱中又無比厚實,它的厚度可承載人世的無數悲喜,情愛的前世今生,社會的安寧動盪,朝代的興衰變遷。它可疊可捲,可疊世間萬事,可捲日月千年。

當一本書,在手中展開,書頁間散發的油墨味兒,清香妙質,教人起無法阻擋的傾心,一卷在手,不知春秋。如果,紙張與文字的年齡已越過千年,千年前的溫度與情感,在黃昏燈火時,在梅月橫窗時,一篇一篇依次在眼前出現,那麼,這樣的閱讀及獲得,是何等的幸運與珍貴。

卻不知何時,紙上閱讀漸漸遠去。筆與紙的距離變得遙遠,電子產品的便捷,手指由翻書變成了點擊滑行,紙會寂寞麼?敲打的標準字,又怎有一筆一筆有力度的筆墨來得親切美好?存於手機電腦中的零散的人文舊跡,又怎比有實物拿在手中那樣心安實在?

紙,為字為畫,為詩詞為文章。當筆得了手腕的力量,得了情感的呼應,便在紙上暢快行走,看行雲流水,鳳舞龍飛,落紙雲煙,氤氳千年。紙上,有銀u鐵畫,有草木山川;有江南春雨,有大漠風煙;有嶙嶙魏晉風骨,有魏魏盛唐氣象;有生動的勾欄市井,有鮮活的世態人情。任世代更迭,紙上情懷依舊流淌,這源遠流長的文化瑰寶,給無數後人心靈上的人文熏陶和精神上的浸潤滋養,並且為之永遠追尋與守望。

對於紙上所給予我們的,若是鍾情,那便鍾情,即使邊角打卷,紙張暗黃,缺字少頁,墨跡模糊,也定是不離不棄,一生愛之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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