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翼民
最近交往了兩位洗衣小哥，一個是老闆，一個是夥計，都有些意思。
半年前，我正在家裡備炊，門鈴響了。朝貓眼一探，是個陌生青頭，便問是誰，前來作甚？對方回答說是洗衣店的，前來給小區老人送優惠券。我將信將疑，細看這青頭很文氣，料不像歹人，就把門打開，一邊說道：「我們的衣服都是自洗的，謝謝優惠好意。」那青頭沒有跨步進門，而是鞠下一躬：「本店新開張，對附近幾個小區的老人免費洗一次衣，價值一百元，比方可洗三件羽絨服，或者三件羊毛衫，那些衣服在家裡可難侍候啦。」一邊說，一邊遞上優惠券來。我不容不接受。他見我接過券，又笑着說：「店家就在巷口，隨時恭候。」言畢即下樓為下一家送券去了。我細看那券，雖說自己印行，章卻蓋得清晰，除了店名、地址和代金額，還有這樣的文字：「為老人代勞，替兒女分擔」。妻子回來見到後判定是轍兒、是釣鉺、生意經。我則說，人家很誠心，即使是生意經，也可愛呀，又沒讓你當場掏腰包。不妨就試上一試。
於是數日後我和妻子便找出幾件穿過的普通羊毛衫循跡而去，以作探路。那店果真就開在巷口。我一眼就看到那青頭當櫃而立，邊上站着個端莊的女孩，還有個壯漢在拾掇着什麼。青頭吩咐壯漢收受我送來的衣服，一一登記妥貼。壯漢向我介紹說，他們二人便是老闆和老闆娘。青頭笑着說，也算不得什麼老闆，大家一起做事就好，接着還跟我說，他們兩口子從東北來的，嚮往太湖風光就在此租房暫居，小孩也報了這裡的託兒所，就幹老本行，開個洗衣店，能站住腳夠開銷就行。他也承認通過為老人免費洗衣是想多結些人脈，為日後的生意開個道兒。他似乎從我們送洗的普通衣物看出了什麼，認真說，他們已經在老家幹過近十年了，什麼樣高檔的衣服都拿得下來，儘管放心。我和妻子為他的實誠所感動，就相約一定多作成他們的生意。
過後，我們果真作成了他們兩次生意，價格挺公道，質量確不差。然而好景不長，儘管他們以優惠開道，附近幾個小區的老人享受了首次的優惠，大多沒了下文。加上房東又找到了願出高租金的戶頭，這家洗衣店不久就歇擱了，原址上開起了一家洗頭房。
吁，這年頭洗衣難敵洗頭啊！
不一日，到了換季時節。女兒說，她聯繫了一家洗衣店，洗衣打對折優惠，據說還不錯，就讓我們取出冬季穿過的衣物，她打電話讓店家上門來取。我們因上次的經歷，認可了洗衣的服務，就準備妥當守候着。那一天，店家派員上門來取待洗衣服了。
哈，上門的又是一位小哥，個子高高的，手臂長長的，面相善善的，說話還挺靦腆，看到我們待洗的衣物，遂一一檢點着，取出小型計算器算了起來，一邊報着價格，譬如一條厚厚的羊毛毯，洗價60元，一件羽絨服，洗價30元，一件呢大衣，洗價30元，一件羊絨衫，洗價30元，加起來150元。
他搔了搔腦袋，歉笑着說：「老伯，這不合算呀，我們店裡規定，對折一下，75元，不滿100元，得按100元付，這麼着，再加上點兒，湊滿200元，對折恰好100元嘛。」我想來想去想不出還有什麼需要洗的，他指着我身上穿的羊毛衫道：「哈，你身上的這件高領羊毛衫，還有我看到鞋櫃上有雙旅遊鞋挺髒，加進去超出10元，我讓老闆削掉個零頭，正好付100元。瞧，洗這麼多東西才100元，夠合算的呀。」不容分說，他幫我脫下了羊毛衫後還添了句：「天氣回暖，高領的也該換季呢。」我問要不要幫送下樓？他說，自己手臂長着，一箍一抱沒事。
一周後，還是這位小哥，將洗妥的衣物送上門來了，很地道，都套了潔淨的袋子，凡衣服，都掛着衣架，依然是長長的手臂一個遛彎便抱個滿兜，我抬頭看那小哥，依然一臉靦腆真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