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卓然
曉文在大學時代就是我們同學之間最好的一位小說作者了。畢業後對她的寫作一直沒有中斷關注,也很慶幸她能在香港以全職寫作者為事業。對她的寫作當然喜歡,也多次和她談過,最近卻發現竟一直未有把想法好好寫出來。她的自然書寫系列已經來到第三本,由畫花草到動物,繪寫的方向也愈來愈清晰了。
葉曉文的新書《尋牠》寫的是香港的動物,讀者總能從她的繪畫中得到喜悅,因她畫的動物實在太可愛了!她到底是一個溫暖而善良的人,從畫中常帶暖的用色就可感覺得到,那些在野外的日子,日光映照下的溫暖。而且所畫的動物都帶有善良的眼神,說那是動物的眼睛,不如說是作者對眼前動物關懷的投射。葉曉文的書聲色俱美,但除此以外,她的書寫還有更重要的概念性特質需要說明。
葉曉文的書寫過程帶有儀式性的特質,我稱她為一種「巡禮式書寫」。巡禮在日本文化中有它的獨特意義,而為了方便說明,我們可以將之理解為一種有特定目的的旅行,或許是回到某一個地方,也可以是為了追尋一些東西而作一系列探索。而此一旅程,往往帶有儀式性,意思就是旅行中有必須完成的事情,必須到達某一個地點。
葉曉文的巡禮,就是對香港山野的巡禮。曉文說她所畫的動物,必須是她親眼所見才能畫能寫;這在互聯網大量複製的時代,實在是不可思議。她的寫作不同於戶外寫生隨行隨畫,因為這樣見到什麼就畫什麼反而可能更隨意輕鬆。她會先選定希望尋覓的動物,了解其習性和棲息地,然後再出發尋訪,這樣的旅程,自然不是每一次都有收穫,這樣的巡禮注定就是一次修行式的旅程。她自言這些是她寫作的「隱藏規則」:「不願紙上談兵,只有親身觀察,才能寫出情感真切的文章。」所以聽她講追尋動植物的故事,往往患得患失,動物難尋,尋見了想拍照,卻跑得飛快,一轉眼就不見了,實在放棄追尋了,牠卻忽爾在眼前。最後我們看到的是一張對焦模糊的照片,但在曉文眼中卻是鮮活的經驗。
葉曉文的書寫和一般的圖文繪本不同,文字帶有強烈的行記性質,會詳細記錄登山涉水的發現過程,追求與動物「初見」的印象,而非欲求典型完美的標本品相,也不是非要記錄珍貴難尋的動物,就是野貓野狗,只要有緣,也為牠們畫下畫像。這就和一般「博物學寫作」或者收藏者的慾望不同,並非在追求物種分類完整,或是把所有動物都收集一番,而是記憶一段時空之下與動物的交往。她的作品不僅是視藝與文藝的結合,更在個人情志的表達與帶有科學精神的考察之間取得平衡。曉文並不是在追求「典型」,她的繪寫追求的是更加流動的創作過程,在巡禮中,和動物相遇相處,繪畫在寫實的基礎上投以感情,記錄當下;亦發揮文字善於敘寫時間變化的長處。葉曉文建立了一種專屬於她的創作模式,找出了屬於她的聲音,從尋花到尋牠,花鳥蟲魚,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