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我體驗過一打開家門便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田地,我體驗過在天仍沒亮的清晨,就和爺爺奶奶下田地收菜的樂趣,我體驗過用自己收來的茄子做美味可口的餃子餡,我喜歡坐在爺爺的三輪車上,陪他買菜,賣菜,進城,回村,但現在,爺爺的三輪車逐漸離我遠去,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4歲之前的我簡直就像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父母在城裡工作,由爺爺奶奶照顧我,他們每次去田地裡幹活,我都坐在裝菜的三輪車上看着他們。等我能自己走路了,便下農地裡抓蚯蚓,弄得滿身是泥。
等爺爺奶奶忙完了,奶奶回家做飯,我便跟爺爺去城裡賣菜。我跟爺爺收的菜坐在後座,爺爺蹬着三輪進城。小時候最深的印象便是爺爺的背影以及他那烏黑的頭髮,就是這三輪車作為我唯一的出行工具,讓我陪着爺爺賣了3年的菜,度過了我無知但卻無比快樂和自由的童年生活。
難忘貼背的溫暖
4歲時,我被父母接進城裡,因為要開始上幼稚園以及學習各式各樣的「特長」。我那時開始意識到了人生的痛苦,每晚我練習二胡幾乎都以淚洗面,我開始掛念農村的田地、爺爺奶奶以及三輪車。
在城市裡的生活一晃,8年便從指間流逝,甚至還來不及回望自己的得失便匆忙地過了。城市和農村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有天淵之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冷淡。最能突顯出來的便是三輪車和汽車的分別。
爺爺帶着我去賣菜的三輪車擁有溫度,我可以靠在爺爺的背上,望着周邊飛過的風景;而我坐在母親帶我上學的汽車裡,卻只能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甚至連母親的背影都看不到。三輪車沒有窗戶,來來往往的村民甚至可以隔着一條馬路打招呼,而汽車即使在馬路中並排行駛,也被那黑色的車窗隔了一層「厚厚的牆」。我平時也只能在周末的時候,才有機會坐在爺爺的三輪車上,跟他一起去賣菜。
隨即而來的消息,彷彿把我和爺爺的三輪車拉得更遠了。爺爺奶奶的田地要被收走用來建樓房了。他們放棄了田地,拿着政府的補貼,搬到了離自家田地旁最近的樓房裡,每天望着外面那塊田,說不出一句話。每次去爺爺奶奶家便能看見老伴倆在窗邊看書,他們看會書,又望望窗外,一直如此。
哪怕路遙 終要下車
隨着時間的飛逝,爺爺年紀也大了,頭上開始生出許多白髮,不知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故鄉的根沒了。我也成大姑娘了。爺爺也會時不時的蹬着三輪車去城裡,但不是賣菜,而是買菜;我已不會再坐在爺爺的三輪車後面,而是騎自行車陪他去,上了年紀的爺爺,蹬三輪不再似從前那般飛快,我騎在後面,望着他的背影,鼻子酸酸的。
上了高中之後,我能去看爺爺奶奶的時間更少了,學習繁重,加上也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我也便沒有那麼經常去拜訪他們了。但當我不再意識到時間飛快從我身邊流過的時候,時間卻跑得更快。爺爺因年輕時操勞過度,腰疼了,整天在家裡躺着,也不怎麼外出。每次我抽時間過去的時候,他才會出一次門去超市買菜,準備回家做點好吃的給我。我已經很少有機會看着爺爺蹬着三輪車的景色了。
去年秋天,我去看望爺爺,爺爺說他的腰已經好了一點了,說想帶我去看看公園的紅葉。我二話沒說,就跟着他去公園。在路上,我又難得看到爺爺蹬三輪的背影,對於我來說這是陪我長大成人的風景:見證彼時爺爺將裝滿菜的三輪車蹬得飛快疾馳、但如今卻只能慢慢地蹬着三輪;我就像東邊剛剛升起的太陽,而爺爺的太陽只剩下那橘紅色的夕陽。
而這三輪車,便是爺爺和我之間的牽掛,那對於我最重要、最珍貴的三輪車,隨着爺爺的年華老去終將消失。■聖士提反堂中學6A 梁馨璐
(標題和小題為編輯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