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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裡行間】看得不爽的《蕩寇志》

2018-06-05
■這書大反《水滸》,殺無赦!作者提供■這書大反《水滸》,殺無赦!作者提供

黃仲鳴

少時看《水滸傳》,最愛的「英雄好漢」是武松,那身武功,那身正氣,是我們一班少年朋友的偶像;其次是魯智深,喜其好打不平、坦直也。初讀金聖歎刪削的七十回本,後再看一百二十回本,看到梁山泊的凋零,就感到沒甚興致了。金聖歎刪得好。

及長,陳忱的《後水滸傳》,沒甚吸引;後再看俞萬春的《蕩寇志》,居然將我少年時的偶像逐個誅殺,更是心裡不爽。近日,偶在書齋翻出這書來,這是多年前遊台買回的,三民書局版,只因其眉批註引甚為詳細,預備將來退休之日,燈下重讀書之一。這書又曰《結水滸傳》,正傳前俞萬春先來個狠批宋江:

「看官,你道這書為何而作?緣施耐庵先生水滸傳,並不以宋江為忠義,眾位只須看他一路筆意,無一字不描寫宋江的奸惡。其所以稱他忠義者,正為口裡忠義,心裡強盜,愈形出大奸大惡也。聖歎先生批得明明白白,忠於何在?義於何在?總而言之,既是忠義必不做強盜,既是強盜必不算忠義。」有羅貫中者卻讚宋江是「真忠真義」,俞萬春慨嘆:「從此天下後世做強盜的,無不看了宋江的樣,心裡強盜,口裡忠義,殺人放火也叫忠義,打家劫舍也叫忠義,戕官拒捕、攻城陷邑也叫忠義。」

宋江這梁山首領,假惺惺,我素來就不喜,俞萬春鞭撻得好。但由此而鞭撻全書:「此等書,若容他存留人間,成何事體!」於是大筆一揮,來個「結水滸」,將梁山泊一百零八將全來個了結,大快他自己的心。

王德威評這書時,指俞萬春那「激進的保守主義,受其狂熱而又偏執的忠君思想所左右;他渴望君權,行文過猶不及,反而詭異地投射君權之岌岌可危。」俞萬春在「尊君」思想、「滅寇」思想的驅使下,大開殺戒,「好漢」全是「叛逆」,殺無赦!

不過,俞萬春這種「尊君」、「滅寇」的思想來源,除了他所受的教育外,還和當年的社會時勢有很大的關係,胡適說:「不懂得嘉慶、道光間的遍地匪亂,便不懂得俞仲華的《蕩寇志》。」這話甚有見地,也是學者應有的治學態度。

三民版書前有侯忠義的〈引言〉,指俞對沒落的清王朝,「仍然情有獨鍾,充滿希望。他主張安定和諧,反對造反起事。」這不禁令我想起康有為、梁啟超,甚至孫中山來。

侯忠義指俞萬春有了「尊王滅寇」的主旨,並以消滅梁山為目標,「於是他陷入了一個創作模式:凡是梁山的人,人人低能,個個平庸;而對手無論老少男女,人人智慧過人,個個武功高強,不可戰勝,因此人物也就模式化了。」這批評確是。

《水滸》既非「忠義」,這書誅殺了這些「非忠義」,又算「忠義」乎?

施耐庵描述人物,各有面貌,各有性格,這點,俞萬春是萬萬及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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