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台灣有個愛書寫書的說書人傅月庵,每次過境香港,總會在機場書店買書,不是陶傑,就是亦舒。「大男人」為何嗜買亦舒?原來,他不是看亦舒的小說,而是她的散文。
亦舒的散文產量,當然沒有小說那麼多。傅月庵說:
「亦舒寫專欄,一寫二三十年,始終不敗,自有其不可小覷之處。用字成精,乾淨利落,讀來麻利恣暢之外,就屬『世事洞明,人情練達』八個字了。」
亦舒的散文全先發表於報刊雜誌的專欄,再輯而成書。傅月庵評亦舒,真的評到我心坎裡:
「亦舒世故,卻不令人生厭,一如市井之俗,往往亦有俗得出美者,其關鍵在於絕不扭捏作態,完全真實呈現,坦然擁抱,世故就世故,俗就俗吧。因這一坦然,遂自成一派雍容風度,讓人看得舒坦。」
早在一九八零年代末,我曾寫了一篇《攝魂大法》的文章,對亦舒的散文曾作一判斷,與傅月庵可謂「先後輝映」。當年,我沒點名,只說對女大作家的小說不敢恭維,只對她的雜文興趣頗濃。她曾有名句:「寫作必須勤練攝魂大法」,而「攝魂」者,攝讀者之魂也。不錯,我們打開一本書,有時根本看不下去,這便是作者的攝魂大法尚未到家;若修煉精湛,非看至終卷不可。
亦舒這見解,和她哥哥倪匡的論調頗相近。倪匡說,小說分三種,第一種是手不釋卷,能一口氣由首頁看到尾頁,是好小說;斷斷續續看完的,是次等小說;看了兩三頁而放下的,是劣等小說。換言之,「劣等小說」是不懂得「攝魂大法」;「次等小說」是攝魂未成功,還須努力;「好小說」當然是練成大法了。
亦舒的小說是哪一等,因我從未看過,沒有發言權。但她的散文,確已修成大法,每令人看罷始休。
傅月庵評亦舒,見於他一本厚達四百頁的書:《一心惟爾:生涯散蠹魚筆記》(新北市:INK印刻文學,2015年)。所謂「一心惟爾」,Dreaming of you,「我的心裡只有你。」內分「這些人那些人」,亦舒那篇便排在第一位;其二是「這些書那些書」,專談書書;其三是「這些事那些事」,是說關於書的故事;其四是雜談「其他種種」。傅月庵的書我看了不少,如《天上大風》、《生涯一蠹魚》等,但很少涉及香港作家的文字。在《一心惟爾》的後記裡,傅月庵說,七八年的文稿堆積,「宛如水庫蓄洪,竟有三十多萬字」,友人催促結集成書,他惟有「去蕪存菁」,刪刪減減,所剩即是本書所見,「未必精絕,但至少不壞,如猶不入法眼,誠然作者筆墨修行問題了。」最後一句,頗有亦舒意,即是「攝魂大法」沒修成,不入讀者法眼。其文果如是乎?大家快看看他的書吧,看一看他的功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