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輕風如縷拂輕塵
大帽山中好個春
肥狗納涼榕樹下
老牛橫臥桂花蔭
猶聞鐘磬禪房遠
欲見飛流草木深
誰說人文荒漠地
我看此處正繽紛
香港以「石屎森林」聞名於世。而此次大帽山之遊，卻讓我領略了香港茂林綠野、高山流水的另一面。
位於新界中部的大帽山，海拔957米，是香港境內最高的山巒。一個不足千米的山頭，卻成了第一高峰，多少有些「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感覺。只是朋友相邀，遊則遊之，出去換換空氣，熟悉熟悉地理，找尋一些山野之趣，也是好的。沒想到，這無可無不可的一遊，卻遊出一份意料之外的收穫。
大帽山山體廣闊，植被豐茂，遠觀山形如一頂大大的「綠帽子」，故而得名。登山的路徑有很多條，東南西北皆可上去。我們這次是從大埔經梧桐寨，沿山的北麓向上攀爬。因為有熟悉的同事帶路，我對乘叮叮、搭巴士、坐地鐵，在車水馬龍中匆匆穿行，都沒有太多留意。只是到了由林錦公路轉向梧桐寨的山路上，陡然見到茂密的森林，清新空氣撲面而來，精神才為之一振：原來香港還有如此清幽的所在。
梧桐寨有成群的看家狗，可見這個地方的偏僻。村屋有些陳舊，村頭巨大的榕樹，估計有些年頭了。過了梧桐寨，山路陡然變窄，周圍更加幽靜。時斷時續地聽見綠樹叢中傳來山澗的潺潺水響。我們一行三人的腳步聲，也清晰可聞。
這樣的山路走了約半個小時，忽然出現一座黃色琉璃瓦的四柱牌坊，氣勢雄偉。牌匾上是「萬德苑」三個燙金大字，牌柱上鐫刻着一幅長聯：「南山飛瀑耀映爐峰萬丈光芒傳盛世，梧桐仙跡洛書疊石蓬萊仙境現聖宮」。穿過牌坊上行約5分鐘，一組依山而建的宮觀建築群赫然在目。但見綠野之中，牌樓式山門古色古香，紅牆黃瓦，高低錯落，層疊而上。這就是香港著名的道教清修地－萬德苑。
遠看整個建築群，有明顯的中軸線，氣勢巍峨，蔚然大觀。待我們走進山門，卻發現建築佈局玲瓏精緻，除主殿「呂師殿」較大外，其餘各殿都很小，依山勢而建，靈活多變，滿足了道教多神崇拜的需要。各殿宇供奉的神靈，以道教諸神為主，如玉皇大帝、三清天尊、呂純陽祖師等，但也有佛教的觀音大士、十八羅漢，以及民間信仰的關聖帝君和土地神，甚至詩仙李白也被尊為李青蓮祖師供奉其間。這一點，同香港許多寺觀一樣，只要是尊者都可以供奉，英雄不問來路，逢神便拜，有福就求。有人說香港是「文化的荒漠」，從萬德苑看來，卻不盡然，只是香港的文化自有其多元特色罷了。
離開萬德苑，進入大帽山郊野公園的重點風景區－梧桐寨瀑布群。瀑布群中最著名的當數梧桐三瀑：由下而上，先入眼簾的是神秘幽深的井底瀑，緊接着是水流湍急的馬尾瀑，最後到達梧桐寨瀑布群的主瀑－長瀑。長瀑高約百呎，遠看如白練蕩谷，飄逸瀟灑，近瞧又似萬千碎珠懸空而瀉，絢爛多姿。除了這三個大瀑布外，還有散髮瀑、玉女瀑等一些較小的瀑布，錯落分佈於整個梧桐石澗。瀑布四周，林深草密，地勢險峻。坐在瀑底水潭邊的石頭上小憩，聽着山瀑清純、動感而蓬勃的轟鳴，頓感神清氣爽，塵世的喧囂漸行漸遠，腦子裡一片空靈。
同樣讓人難忘的是，山徑幽深，人跡罕至，卻潔淨有序。飛瀑清潭，水中並無半點廢棄物，周圍也是乾乾淨淨。旁邊的垃圾箱滿而不盈，不見隨地亂扔的痕跡。是香港市民素質高，還是香港市政管理好，因為沒做調查，不敢妄加揣評。但我突然想起鄧小平的一句話，大意是說：制度好，壞人也不敢放肆做壞事；制度不好，好人也無法充分做好事。
遊完瀑布群，已經到了海拔500多米的半山。繼續在林間小路上穿行，遠山近嶺，層巒疊翠。汗濕了又乾，並不感覺十分勞累，或許是負氧離子豐富的緣故。翻過一個山埡，眼前豁然開朗。臨近山頂的景色迥然不同，完全是一片大草原的模樣。蜿蜒的山路游弋於碧草之間，零星的松樹挺拔於綠坡之上。起伏有致的層層梯土，殘存的石壘土埂，隱約可見耕作的痕跡。據說這是一百多年前，村民開荒種茶留下的。算起來，那時候這片土地還沒有被英國人「租借」過去。世事滄桑，現在已是多少個輪迴了，而青山依舊。
登上大帽山頂，迎着陣陣涼風，沿崎嶇的麥理浩徑折向東南方向下山。麥理浩徑長達100公里，分為10段，把新界的若干山峰串連到一起，是每年香港毅行者活動的固定路線。整個大帽山，屬於麥理浩徑的第八段。我們沿第八段順坡而下，到第八段與第七段分界處，轉衛奕信徑南行。路況平坦寬闊多了，沿途草色青青，樹木葱蘢，偶見小松鼠串躍其間，野牛群悠然自得，行山者緩急有度，山腳下城門水塘翠綠的水域若隱若現，好一派山清水秀、天人合一的景致。
同事告訴我，二戰期間，日本戰機轟炸香港，毀了不少林木。可戰後不過幾十年時間，香港人在鍛造國際大都市的同時，又把自己的家園植造得鬱鬱葱葱。看着山徑旁一些植林護坡工程的標示牌上有1960年、1972年等字樣，聯想到當時國家的境況，感慨不已。
從大帽山上下來，趕緊坐小巴，換港鐵，去紅磡體育館觀看一場文藝晚會。坐在冷氣開得很足的體育館裡，衣服沒來得及換，背包和傘放在腳前，大自然的野趣還留存於腦際，行山的熱汗剛剛被風吹乾，幸福的疲憊漫過全身。似懂非懂地聽着主禮嘉賓精心準備的祝詞和大會司儀們神采飛揚的插科打諢，欣賞着大大小小男生女伶粉面朱唇，引吭高歌，霓裳幻舞，隱約看見特首等一眾高官應酬太多的倦倦笑容，彷彿又到了另一個世界。
鬧就鬧它個轟轟烈烈，千姿百彩；靜則靜得似仙風道氣，物我兩忘。這一鬧一靜之間，融車水馬龍與山高地遠為一體，展現了香港社會獨特的張力。這大概正是香江的鮮活和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