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文興
莽莽蒼蒼的華北平原到黃河濟南濼口的北岸，一座翠屏似的青山從沃野上突兀而起，高度雖只有一百二十點八米 ，卻「勢似展翼鵲」，這就是鵲山。它與隔河相望的華不注山同為濟南的歷史文化名山，不僅構成了鵲華煙雨的迷人景色和鵲華秋色的城市名片，還有着釵h美麗的傳說和動人的故事。
鵲山，這個浸潤着詩情畫意的名字本身就有眾多美談。唐宋時，鵲山一帶草木繁茂，松柏蒼鬱，每年春夏和秋冬之交，無數南來北往的鳥鵲把這片溫潤靜美的沼澤地，當作遷徙途中必經的樂園，展翅翱翔，傾情嬉戲，佈滿山巔，鵲山之名因此而得。又傳，春秋戰國時代的名醫扁鵲是齊國盧邑人，也就是今濟南長清區人。他姓姬，名緩，字越人，號盧醫，曾在這座山上採藥煉丹，用切脈診斷的方法和煎熬中草藥為百姓治病，開創了中醫學的先河，死後葬在山腳下，山以人顯，故名鵲山。
初夏時節，卉木萋萋，柳枝拂堤，大地錦繡，我們一行從天橋區的濼口浮橋過黃河，去尋訪心儀已久的鵲山和扁鵲遺蹟。或許是鵲山的名氣太大，也或是鵲山的歷史太悠久，附近的五個村子都以鵲山命名，鵲山村、鵲山東村、鵲山西村、鵲山南村、鵲山北村。只是，在城市化的浪潮中，村改居，成了鵲山社區。我們從鵲山西村東側的一條大路向北，來到鵲山南村的一棟農舍前，一個一米多高的座基上矗立着一尊四米高的石雕像，慈眉善目、鬍鬚齊整、氣定神閒，腰間掛着一個藥葫蘆，右手拄短杖，左手背在身後，這就是扁鵲。雕像座基的前面鐫有「神醫扁鵲」的小篆，後面刻着扁鵲診治病人和炮製藥草的情景圖案。從扁鵲塑像向北，緊挨着的就是鵲山北村，扁鵲墓就在村口的路邊。這是一個一米多高的半圓形磚砌墳塚，墓前立着三塊石碑：中間一塊最高，為清康熙三年所立，風霜雨雪的侵蝕已使多數字跡模糊不清，虧得文物部門為這塊珍貴的石碑加了一個玻璃保護罩，因而「春秋盧醫扁鵲墓」幾個字還依稀可以辨認；西邊一塊石碑是一九五九年立置的；東邊一塊石碑是被確定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後，於2015年新立的。
離開扁鵲墓，來到鵲山下，沿着迤邐狹窄的石階登上鵲山的山巔。鵲山正巧處在濟南的中軸線上，站在鵲山頂上遠眺，津浦鐵路黃河鐵橋上，呼嘯的列車川流不息，奔騰的黃河滾滾東去，河東南岸的華不注山單椒秀澤，山頂一圓一尖的兩座青山隔河對峙，平地矗起，景觀獨特。曾主政濟南三年的元代濟南路總管府事、著名書畫家和詩人趙孟頫，對濟南的山山水水情有獨鍾，離任回到故鄉浙江吳興後，還以鵲山華山為素材，畫了一幅名垂千古的《鵲華秋色圖》送給朋友周密。這幅畫在元、明兩代一直收藏於民間，直到清朝被收入皇宮後，成為乾隆帝的心頭至寶，親筆將「鵲華秋色」四個大字題於引首。後來，這幅名畫被收藏於台灣故宮博物院。
鵲山之美，美在山，更美在水。歷史上，鵲山與華山之間有一個煙波浩渺的鵲山湖。這個因濟水即黃河故道的前身大清河氾濫形成的湖泊，曾與大明湖和華山湖連成一體，晴空萬里時，構成「平湖數百里，隱然一山起」的山光水色；陰雲之際，兩山連亘，若離若合，雲霧繚繞，形成鵲華煙雨的美景。因而成為歷代名人名士、文人騷客盪舟遊覽，吟詩賦辭的雅集之地。曾主編濟南第一部地方志書《歷乘》的詩人劉敕遊了鵲山和鵲山湖後曾作詩，「西北開青嶂，無峰山自奇。丹爐還歷歷，明月故遲遲。桃李春開日，樓船水漲時。許多尋勝日，到此好銜卮。」當時，從大明湖泛舟，可以到華山湖，登上華不注；也可直達鵲山湖，登上鵲山頂。唐代詩仙李白就這樣遊過鵲山湖，並留有《陪從祖濟南太守泛鵲山湖三首》。詩中讚詠：「湖闊數千里，湖光搖碧山。」據《歷乘》記載，清崇禎六年，鵲華煙雨就已列為濟南八景。
鵲山的美，美在近看，也美在遠看，從不同的方位看，遠近高低各不同。當年，從千佛山上向北遠眺，鵲山、華山等九座山峰在氤氳淼淼的沼澤中忽隱忽現，夢幻般的景色令文人墨客詩興大發。唐代詩人李賀在《夢天》中曾有「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的詩句，其實，這個齊煙九點指的是全國；而清初傑出詩人、文學家王士禎的「齊煙九點散清秋，花萼孤明萬仞浮」的詩句，才是專指濟南。齊煙九點成為濟南的一大勝景，在千佛山北大門上山道的半山腰處，專門設置了一座齊煙九點石坊。我從故鄉江南到濟南近半個世紀來，每次上千佛山，都會在這裡欣賞齊煙九點。
歷史上的鵲山湖，曾有一個鵲山亭，是文人雅士會聚的佳地，有許多詩作流傳至今。如曾任齊州知州的宋代著名文學家曾鞏在《鵲山亭》中寫道，「大亭孤起壓城顛，屋角峨峨插紫煙。濼水飛綃來野岸，鵲山浮黛入晴天。少陵騷雅今誰和，東海風流世謾傳。太守自吟還自笑，歸來乘月尚留戀。」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澈也在《鵲山亭》中寫道，「築台臨水巧安排，萬象軒昂發瘞埋。南嶺崩騰來不盡，北山斷續意尤佳。平時戰伐皆荒草，永日登臨慰病懷。更欲留詩題素壁，坐中誰與少陵偕。」其實，古代詩人筆下的鵲山湖再美，怎麼也比不上現實的鵲山濕地美。何況，到清代雍正年間，鵲山湖就已經乾涸了。
往事越千年，滄海桑田物事人非。如今，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鵲山水庫、玉清河湖水庫和有三千畝水面及濕地的鵲山龍湖。新時代的鵲山湖，港汊縱橫，河湖融匯，水平如鏡；荷塘密佈，出水芙蓉，碧盤滾珠，是欣賞荷塘月色的好地方；山環水繞，沃野千里，生機盎然，一派濃郁的江南水鄉風光。最吸引人的是，一棵棵蘆葦像婀娜多姿的少女，隨風翩翩起舞；不經意間，一群鳥鵲撲棱棱地從蘆葦叢中飛出來，一邊婉轉啼唱，一邊掠過柳樹的樹梢，在空中盤旋飛翔。此情此景，令我想起杜甫的詩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還有大批白鷺、野鴨和不知名的水鳥，在濕地上覓食、棲息。明年春天，這裡還將出現一片萬畝花海，可以賞梅、賞櫻花，也可徜徉於海棠花海或紫荊花海中。集獨特的黃河風情、秀麗的自然風光、厚重的人文底蘊於一身的鵲山，從歷史中走來，與現實相交匯，正在蝶變為濟南休閒旅遊的生態樂園。這真是：鵲水湖光搖碧山，空濛曠遠翠波潸，鵲華煙雨沁心扉，問君能不愛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