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桂輝
「八一」前夕,應戰友之邀,專程前往位於廬山南麓溫泉鎮「陶淵明文化主題酒店-醉石溫泉」參加戰友聚會,發起者把我安排在「8613」客房。從連隊開始四度共事的老戰友黃毛祥入內參觀後開玩笑說:「你這是總統套房呀!」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內部設施好的不說,室外還有很大的活動空間,且可透過玻璃牆,居高臨下欣賞優美風景。當不遠處半坐半臥,微微翹首目視遠方,右臂支撐在一塊石頭上,靠近肘部處放茪@把酒壺、一隻酒杯的陶淵明雕像進入視線時,我兩眼一亮,想起陶淵明與醉石的千古傳說。
醉石,安身於廬山南麓。從廬山市市區出發,沿環山公路右側「陶淵明文化主題酒店」看板右拐,前行約一公里,一塊巨石橫臥在山谷間、小溪旁。相傳,此石乃五柳先生醉後高臥之處,亦即醉石,也叫砥柱石。石上刻有朱熹題寫的「歸去來館」四個大字。想想看,眼前碧草青青,周邊綠樹bb,耳邊流水潺潺,醉臥其上,何其愜意、何其悠哉。無怪乎,有人不無誇張地說,醉石之上至今還能看到陶淵明當年留下的「臥痕」。清朝大才子袁枚有詩曰:「先生容易醉,偶爾石上眠。誰知一拳石,豔傳千百年」。這些傳說與詩句,從側面印證了陶淵明的詩酒人生。
陶淵明(約365-427年),字元亮,又名潛,私謚「靖節」,號五柳先生,尋陽(今潯陽)柴桑人,東晉末南朝宋初偉大的詩人、辭賦家。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參軍、鎮軍參軍、彭澤縣令等職。1959年,毛澤東在《七律.登廬山》尾聯中寫道:「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裡可耕田?」透過這兩句,不難看出身為詩人.領袖的毛澤東,來到與陶淵明有茪d絲萬縷聯繫的廬山時,心中或多或少有點懷想、感慨的情愫。
陶淵明,生於廬山、長於廬山、逝於廬山。他的創作實踐,多以廬山為背景、以自然為主題。他所引領並開創的田園詩風,影響了他以後的整個中國詩壇。因而,他成為東晉田園詩派的創始人,廬山也因此成為田園詩的誕生地。陶淵明在廬山的懷抱裡生活了一輩子,但在他留下的125首詩篇中,沒有一首出現過「廬山」二字。這是為什麼?原來,他是用自己的獨特方式--借「南山」「南嶽」「南阜」等名詞--寄託對廬山的情、表達對廬山的愛。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等,便是生動的「證據」。
陶淵明一生,既愛詩,也愛酒。有人說,陶淵明因為應酬多,喜歡上了喝酒。我想說,陶淵明因為煩惱多,而喜歡上了酒。正所謂,借酒消愁。陶淵明面臨的憂愁煩惱,委實不少。陶淵明二十歲那年,開始了他的遊宦生涯。直到東晉孝武帝太元十八年(393年),二十九歲的他,才第一次出仕任江州祭酒,不久便不以為然,辭官歸家了。五年後,隆安二年(398年),陶淵明加入桓玄幕。隆安四年初(400年)奉使入都,五月從都還家。一年後,因母喪回尋陽居喪。三年丁憂期滿,陶淵明懷荂u四十無聞,斯不足畏」的觀念,再度出仕,任鎮軍將軍劉裕參軍(將軍府幕僚,相當於七品)。這時,他的心情頗為矛盾--本想為官施展才幹、一展宏圖,可真正出仕後,卻仍舊眷念茈迠擖肮﹛A他在《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作》中感歎:「目倦川途異,心念山澤居。」
義熙元年(405年)三月,安帝反正,江州刺史劉敬宣自表解職,身為其建威參軍的陶淵明經錢溪使都。他在途中所作的《乙巳歲三月為建威參軍使都經錢溪》中感歎:「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園田日夢想,安得久離析」。就這樣,動盪於仕與耕之間長達十多年,他既厭倦了,更看透了官宦生活,心中能不煩惱,能不喜愛上酒?是年秋天,為了養家餬口,陶淵明不得不來到離家鄉不遠的彭澤當縣令。秋去冬來,到任八十一天時,尋陽郡派遣督郵前來檢查公務。這次所派的督郵,是個粗俗而又傲慢的人,他一到彭澤,就差縣吏去叫縣令來見他。陶淵明一向蔑視功名富貴,不肯趨炎附勢,加之有縣吏對陶淵明說:「參見督郵要穿官服,並且束上大帶,不然有失體統」,陶淵明一聽,火冒三丈,為五斗米折腰,老子才不幹呢!陶淵明之舉,堪稱「貧賤不能移」的範本。
史料表明,陶淵明是古代一位飲酒、作詩、耕讀三不誤的「超級酒仙」。在他留下了的120多首詩篇中,「沾酒」者多達五十餘首,差不多佔到他詩歌總數的一半。不僅如此,他的許多名句,都與飲酒有關。也難怪,陶淵明一生,總是處於對酒留戀渴求的狀態。他曾在《自輓歌辭》中感歎:「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而在《飲酒》序中,他則坦言:「偶有名酒,無夕不飲」。這裡的「名酒」,是何種酒不得而知,但只要得到,就連夜開懷暢飲。字裡行間,透出一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氣概。
酒能養性,酒可助興。古往今來,多數文人與酒都有不解之緣,留下許多與酒有關的名句。實事求是地說,陶淵明一生與酒結下了不解之緣。酒既是他的生活需求,酒又是他一生的留戀,酒更是他創作的靈感。他在《乞食》中說,「談諧終日夕,觴至輒傾杯,情欣新知歡,言詠遂賦詩」。《五柳先生傳》則說,「酣觴賦詩,以樂其志」。在《自祭文》中也有「摔兀穹廬,酣飲賦詩」的句子。這些都說明陶淵明酒後,更能啟發寫詩行文的雅興,更能開啟思維的閘門,從而催生詩韻與酒韻的共鳴。不過,陶淵明並非整日泡在酒精裡、沉在醉鄉中。王謠曾說:「靖節飲酒是有節制的,絕不會有昏酣少醒的情形。」他自己或友人,也從沒留下過陶淵明醉酒失態的記載。可見陶淵明的許多詩包括飲酒詩,不過是「借酒發揮」,批判是非顛倒的社會,揭露昏暗世俗的污濁,表現詩人的憤懣與不平。同時,也彰顯了作者退出官場後輕鬆愉悅、怡然自得的心情。另外,從當時極度黑暗的社會背景分析,不排除陶淵明借酒以明哲保身。他在《飲酒》詩的末尾寫道,「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這哪裡像喝醉酒的人說的話。酒能壯膽。陶淵明真要喝醉了,哪裡知道何為「謬誤」,更不會求人「寬恕」了。用蘇東坡的話說:「若已醉,何暇憂誤哉?」史料表明,陶淵明愛喝酒,不同於魏晉名士,飲酒只是本性所好罷了。陶淵明飲酒,既不張揚,也不風流,反倒因為家境貧窮,往往窘相畢露,但他從不在意別人的看法與態度。正因他不矯情、不做作,率性且曠達,反而得到親朋好友的理解和寬容,贏得後人的喜愛與懷念。
「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的陶淵明,青年時代也曾有過「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大志和「大濟蒼生」的抱負,且曾做過幾次小官。但因為人直率、個性清高,與污濁的官場風氣格格不入。所以,每次為官的時間都很短。縱觀陶淵明一生,與詩和酒結下不解之緣。他生前有詩曰:「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嚴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今天看來,這不正是陶淵明那不折腰、不媚俗詩酒人生的真實寫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