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古鎮每個都有自己獨特的韻味，圖為江南水鄉烏鎮舉行春季廟會。 新華社朱文興
江南美，美在江南的水，更美在江南的古鎮。江南的水，流淌在水鄉澤國的千里沃野中，環繞在小橋流水人家的古鎮裡；江南的古鎮，集水鄉的靈動、城市的韻味、人文的厚重於一體，是水墨江南的詩意化身，煙雨江南的生動素描。
早在一個甲子前，每天清早，我都要從炊煙裊裊的小村子起步，走十里路，進入始建於明代的羅店古鎮，邁過一座座石拱橋，穿過一條條老街巷，到鎮西側的寶山二中讀初中。小時候，每逢端午節，奶奶會領我到羅店鎮的市河邊看划龍船表演，有時還到布長街上的戲院看滬劇《羅漢錢》，偶爾還會花一角錢買鎮上的風味點心「雞蛋糕」給我吃。後來，我離開古鎮，走進縣城讀高中，走進上海讀大學，又到泉城濟南工作，無論走到哪裡，羅店古鎮始終有我憶不盡的童年歡樂和人生起步階段的人文浸潤。或許是這個緣故，我有着深深的江南古鎮情結，年輕時遠離故鄉忙於工作沒機會去，退休後每年總要去遊幾個，烏鎮、西塘、南潯、周莊、同里、甪直、錦溪、千燈、木櫝、練塘、朱家角、楓涇、七寶，徜徉在這些江南古鎮的老街巷裡，總有一種遊子回到故鄉、回到童年的感覺，綿綿鄉愁得以釋懷。
江南古鎮的橋，是一道道賞不盡的風景。無論走進哪個古鎮，首先呈現在眼前的總是流水悠悠、石橋橫波的意境：河上架石橋，橋頭立商埠，橋上走行人，橋下行小船，水中凌倒影。西塘古鎮的二十七座石橋，把被縱橫交錯的九條小河阻隔的市鎮緊密聯通在了一起；楓涇古鎮的各種小石橋有三十九座；周莊古鎮有小石橋十七座；甪直古鎮五點六公里的河道上曾有過七十二座石橋......三步兩座橋，一望四條港，這是江南古鎮共有的韻味，但各自又都有獨特的風情。臥龍橋、五福橋、送子橋、來鳳橋、安境橋，西塘古鎮的一個個橋名，飽含着多少動人的故事！寄託了多少古代鎮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還有比橋名更脈脈含情的一副副橋聯：「船從碧玉環中過，人步彩虹帶上行」，「上下影搖波底月，往來人渡水中天」。僅從這些橋名橋聯，就可以領略到江南古鎮的小橋蘊藏着多麼深厚的文化底蘊。
江南古鎮的一磚一石，都帶有深深的歷史烙印。一走進楓涇古鎮，當年吳國和越國分界的石碑立在河邊。碑文告訴我，這個古鎮成市於宋代，處於吳越兩國分界線的吳國一側，現在滬浙交界處，隸屬上海。漫步走過一條條青石鋪就的沿河老街，兩側黛瓦木門的老建築，開成了鱗次櫛比的小商店小飯店，特色小吃的香味不時撲鼻而來；臨河的茶館裡，茶客們圍坐在八仙桌邊茗香品茶，香飄四溢。沒有城市的喧囂，安寧悠閒的慢生活節奏，真令城裡人眼饞！我和老妻及女兒女婿小外孫五人，趁興租了一條小木船，乘船遊古鎮，更是別有一番滋味。船在綠水蕩漾的小河中慢慢穿行，木櫓在船公的手中來回往復地搖動，夾起層層漣漪，向兩邊蕩漾開去；緩緩倒退的兩岸，爛漫的春花，黛瓦屋頂的老房子，倒映在河面上，猶如一幅幅水墨畫；河邊的石階一直延伸到水面上，江南古鎮獨有的水橋上，婦女們用搓衣板和捶衣棒洗衣服，吳語朗朗的笑聲，在小鎮上空蕩漾。小船穿過一座石拱橋時，忽然飄來濛濛細雨，杏花春雨，煙柳畫橋，我們成了桃花源中人。船在一座三孔的石拱橋下轉彎，聽見北岸傳來清亮悠揚的越劇唱腔，原來河邊一個飛簷翹角的古戲台上，有人正在唱戲，像魯迅先生筆下的社戲在此重演。一個碼頭到了，上岸後，石拱橋頭就是一條市面繁華的幽深小巷，一家家掛着藍印布的染坊，飄出酒糟香味的酒坊，還有剪紙、繡花、編織等傳統工藝作坊，不時在街頭巷尾不經意地呈現。楓涇古鎮和所有的江南古鎮一樣，是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世代傳承的寶地。這裡還是漫畫家丁聰的故鄉，中國農民畫的發祥地，深厚的文化積澱使古鎮不斷長出文化的新枝，發出藝術的新芽。
江南古鎮的私家花園，是江南古典園林的經典。到南潯古鎮的那天是個夏日，一轉彎就見一條大河穿鎮而過，綠中帶些氤氳的水氣撲面而來。這是京杭大運河的一條支流，向西可通達上海，向東直抵湖州，南潯歷史上就是食鹽和絲綢的集散地，現在還完好保存有一些當年巨富和名人的故居。如，張靜江故居尊德堂，劉鏞故居劉園，都是典型的江南古典園林。張靜江是孫中山的密友、國民黨的四大元老、南潯四大巨富之一，做過蔣介石的媒人。劉園是清代南潯頭等巨富光祿大夫劉鏞的私家花園，走進小蓮莊，荷池中盛開的荷花發出淡淡的清香，周圍曲徑迴廊，亭台樓榭，花園假山，一應俱全；劉鏞的家廟，門檻足有一米多高；嘉業藏書樓就在小蓮莊的旁邊，路邊那高高的香樟樹，閱盡人間滄桑。富可敵國的劉鏞秉承「耕讀傳家」的古訓，最大的愛好是藏書，不僅珍藏有宋元刊本的地方志書，還珍藏有雕版印書時代使用的雕版，成為古代印刷技術的寶貴歷史見證。像劉園這樣具有典型江南古典園林風格的私家花園，在江南古鎮幾乎都有，周莊的沈廳、張廳，同里的退思園，都是其中的典範。我特別喜歡古鎮同里，她不像周莊的小河小巷那麼狹窄。同里四面環水，視野開闊，幾條縱橫交錯的河流把小鎮隨意地分割為七個綠洲，幾十座石橋彼此連接，是典型的水鄉橋鄉和魚米之鄉，也是江南歷史上的四大米市之一，深宅大院的私家園林不少。名聞遐邇的退思園，就是清代光緒年間安徽兵備道任蘭生被革職後回故里建造的私家花園。「退思」這立意，是從《左傳》「進思盡忠，退思補過」一句中提取出來的，成為江南古典園林的經典之作。漫步園中，移步換景，一步一景，精緻典雅。失意官宦回到故里建造私家花園，後來積澱為文化遺產，這或許也是江南古鎮聲名遠播的一個因素。
江南古鎮的老街巷，是滋養名人志士的風水寶地。無論徜徉在哪個江南古鎮的小巷裡，兩邊大都是蓋着龍鱗般小青瓦黛瓦的老房子，也有飛簷翹角、豪華深幽的大宅院。千百年來，水墨浸潤的江南古鎮，滋養了多少作家詩人和名人志士？魯迅、徐志摩、茅盾、葉聖陶、顧炎武，無不都是從江南古鎮的小巷裡走出來的！在我的故鄉羅店古鎮上 ，也走出了全國著名兒童文學作家陳伯吹和他的兒子、前北京大學校長和中國科學院院士陳佳洱等名人。
江南古鎮物產豐富，特色小吃眾多，周莊的萬山蹄、南潯的八珍糕、烏鎮的姑嫂餅，都是既有美味又有故事的特色美食；老街巷里的小飯店，各種蘇式菜餚鮮美可口。有一年夏天，遊朱家角古鎮後，在放生橋頭的一家小飯店吃飯，小飯桌就置在河畔的樹蔭下，邊喝啤酒，邊看來來往往的小木船和石拱橋上的行人，流動的風景柔情的水，如詩似畫，怪不得外國客人也青睞，當年出席上海舉行的世界經合組織年會的外國元首的配偶，在暢遊了朱家角古鎮後，都讚歎不已。
走過許多江南古鎮，每個都有自己獨特的韻味，也有共同的靈魂，就像一幅千年繪就的水墨巨卷，雖能領略她的美好，但怎麼也寫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