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很多很多年前,讀靈簫生的言情小說,便譽他為「香港鴛鴦蝴蝶派大師」,直到今天,仍覺這稱呼沒錯。
靈簫生以淺白文言著書,在當時的香港社會,普羅大眾仍識看。且看他形容女子這一段,我喜誦之再三:
「忽有倩影婷婷,從外而入,御黑膠綢短袖旗袍,玉臂瑩如雪藕,露出短袖之外,黑白相映,益見其白者如脂如膏,一雙玉腿,現出短裙旗袍腳下,趾甲紅染蔻丹,腥紅照眼,以言其身材,則修短合度,穠纖適中。」
前曾評這段文字,指為俗套,但隨虓酗諡y走,偶爾讀之,卻覺描述細膩,勾畫出一幅美人圖來。靈簫生就憑這手文字,迷倒不少讀者。
近偶得1950年代出版之《小說精華》,內刊有筆名非小說家所撰之〈靈簫生之平生〉一文。非小說家不知何許人也,專為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通俗小說家素描,我之研究甚為重要。這篇述靈簫生,亦多珍貴資料。最重要的指其為人,說:
「時靈簫生文采風流,翩翩年少,酒樓買醉,花國尋歡,到處皆留豔跡,侍林囗(注:原文此字模糊不清)姝,塘西名妓,每於酒綠燈紅之際,知是海角紅樓作者,無不如蟻附羶,絮絮侃談,預問書中人結局;亦有向其索賠眼淚者,此風流才子之衣襟中,染上不少脂痕粉屑矣。」
《海角紅樓》改拍成電影,更為轟動,遂有《新海角紅樓》,同樣賣座。
靈簫生風流成性,他的小說文采斐然,故事纏綿悱惻,《海角紅樓》固鳴於世,其餘說部,青樓妓女俱愛讀;他也在脂粉叢中擷取靈感,所獲良多。
靈簫生以小說享譽,但深究其人,實為「小報聖手」。非小說家指他在戰前已創辦《春秋》三日刊,轟動港粵之《海角紅樓》,亦在此時面世,大名更為人知。除《春秋》外,尚辦《浩然》、《泰山》、《先聲》、《小公評》等。戰前粵港小報,不少為靈簫生經之營之,業務大盛。所以有別家報刊邀其撰稿,他一一拒絕。因為,在自家各報中筆耕,再無餘力為他人握管了。香港日治時期,他為五斗米折腰,成了「落水文人」。重光後,在各報各刊撰稿維生;但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他對辦報仍不死心,《靈簫》一報,可說是他晚年最花心思的報紙了。在該報中,他仍連載小說。然而他的輝煌時期已過去,年輕時的風流也隨風而去。據說,他本酒徒,少年時逾斤不醉,海量驚人;後來為健康故,迫戒除。靈簫生有古時文人習俗風氣,嗜酒冶遊,於鴛鴦燕燕中,寫下不少作品;這些文字多屬夜產,早上八點始擲筆而睡。
非小說家說,日寇侵港後,靈簫生筆調已變,多是入世之作,如《辣手蛇心》、《冷暖人間》、《離亂人生曲》等。這些是他思想轉變的作品?有否表白他「落水」的原因?那還要細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