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年作家、《人民文學》副主編徐則臣的最新長篇小說《北上》,以三十餘萬字的篇幅,書寫了流貫南北的京杭大運河穿越百年的命運古今,一段運河之旅展示了外域視角下的中國。北上這個「北」,不僅是地理之北,也是文脈之北、精神之北。而他作為一名「建構性」作家,也在多年的創作中將視角不斷放遠,試圖描繪出這個看起來越來越澄明的社會和世界。■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河南報道
徐則臣被認為是中國「70後作家的光榮」,其作品被認為「標示出了一個人在青年時代可能達到的靈魂眼界」。從開始創作以來,徐則臣佳作不斷。小說《如果大雪封門》榮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短篇小說獎。長篇小說《耶路撒冷》獲老舍文學獎,《王城如海》則被香港《亞洲週刊》評為「2017年度十大中文小說」。
「百年前一個風雨飄搖的中國被迫捲入了全球化的過程。只有中國人眼中的中國是不夠的,我想借助一個外來者的視角看那時的我們。我想看一看那時中國人和運河的關係是什麼。漕運廢止一百年後,我們該如何重新看待大運河。」徐則臣說:「運河不只是條路,它是你認識世界的排頭兵,它代表你,代替你去到一個更廣大的世界上。」
從運河看世界
《北上》講述了公元1901年,意大利旅行冒險家保羅.迪馬克以文化考察的名義來到了中國,與本書的主人公之一謝平遙開始了一段運河之旅。《北上》以歷史與當下兩條線索,講述了發生在京杭大運河之上幾個家族之間的百年故事。杭州、無錫、淮安、北京......這些運河邊的城市,還有婚俗、船事、水文、地理、景觀、攝影、戲曲、繪畫、收藏、考古,由南到北,從古至今,包羅萬象,中國的歷史、運河邊的故事也慢慢聚到這條河流上。徐則臣的恩師曹文軒認為,《北上》以一部可聞可看可觸摸的運河史折射出來一段中國史,這部虛構作品裡呈現出了堅不可摧的歷史真實。
徐則臣說,寫出《北上》,前後共有4年。但從最早開始算起,要追溯到他寫作的初始,經歷了20年。徐則臣從小生活在河邊,初中時住校,校門前是江蘇最大的一條人工運河--石安運河。後來在淮安生活了幾年,他每天在穿城而過的大運河兩岸穿梭。因為對運河淮安段的見識與理解,成就了徐則臣的運河之緣。二十年來,他一點點地把運河放進了小說裡。
徐則臣不只寫運河,而是要從運河去看世界,同時也要用世界的眼光回望運河。李徽昭的一段評論非常中肯:徐則臣以一種比較的視角介入長篇小說《北上》的寫作,將兩個意大利人放置到中國運河人文歷史書寫中,由跨越一百多年的宏闊視野講述運河故事,形成了中國與西方、傳統與現代、故事與攝影多重的比較視野,同時以20世紀諸多重大事件介入到人物行動與命運中,使這部小說具有了時間與歷史的長度、題材與問題的難度、思想與藝術的厚度,可以說,在題材、思想、寫法上均是徐則臣乃至70後作家長篇小說寫作的新突破。
還原運河歷史
徐則臣說,從1997年開始寫小說,就寫到了運河,「運河是我寫作的重要背景,二十多年來,關於運河的方方面面一直在我的腦海裡儲存着、收集積累着。」徐則臣說,但真正想到以運河為主角創作一部作品,是在《耶路撒冷》完成之後,在和朋友聊天中被「點撥」的。但創作的過程並不容易。「2014年我決定寫《北上》時,才覺得過去對運河的理解很膚淺,過去的很多認知無法派上用場。」過去是拿望遠鏡看運河,現在是用放大鏡湊上去看。」
「過去對運河的想像太籠統了。比如鎮水獸的擺放和表情,每個地方都不一樣,每隻都有它的傳說。」徐則臣說,這對寫作非常有用,或許最後不一定出現在小說中,但去過現場後再寫,內心特別篤定。
為了完成《北上》,徐則臣斷斷續續把運河從南到北走了一遍,行程1,797公里,完全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田野調查」;涉及歷史、運河知識甚至文中一段菜系描寫,都要經過相當長時間的研究、收集資料、專家把關等諸多環節。著名評論家汪守德評價認為,《北上》既是徐則臣對歷史的還原,又是對歷史的想像。而《北上》中很多戲劇化的橋段都很適合改編成影視作品。
這也是徐則臣對自己的期許:「一個作家應該有把遠離自身經驗的東西細節化的能力。雖是着眼於雞毛蒜皮的日常,卻是以更為宏大開闊的眼光來關注。」
寫作視角「北上」
徐則臣是一位「訓練有素」的寫作人,他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由於個人學院背景的關係,習慣性地看一些文學評論、文藝研究。」徐則臣表示:「這些對我很有用,好的學問不是告訴你應該怎麼做,而是一種啟發,一種思路。」徐則臣的小說不是「靈光一現」的產物,也不是「個人情感的傾囊而出」,而是經歷了長時間建構的。「寫長篇,我有一半時間都是在找結構。」他還透露,因為在摸索結構上花了兩年時間,中間一度寫不下去,於是寫了另一部長篇小說《王城如海》,之後才找到現在小說中的敘述方式,完成了創作。
「一個作家在寫作之初,必然會把自己的生活經歷帶入到作品中,但隨着成長,一個成熟作家的視野應該會超出自己的日常,筆觸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徐則臣說。寫《耶路撒冷》時,他30歲出頭,滿懷青年的豪情壯志,2014年憑藉該作品斬獲第十三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寫《王城如海》時,他已上有老下有小,中年生活裡有更多瑣碎雜務,經歷更多生老病死。到了《北上》,貌似已經「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澄明」。
徐則臣將寫作視角逐漸遠離自己,是刻意為之,也是對自己的期許。他認為,只有離自身有限的個體經驗越來越遠,才能描繪出這個社會和世界,否則,寫出的作品再多,也只是在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