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上周在中央圖書館講唐君毅先生如何論中國藝術精神,原以為夏日炎炎,聽眾應該不多吧,到了會場才知道滿座了,立時戰戰兢兢。
講座開始的時候,先說明內容難以照顧不同程度,最重要是忠於原著。唐先生的文字有時艱澀但富於意味,由他的心性之學說到藝術,政治與人倫,都得扣緊其對心靈境界的探索。他以「藏」、「修」、「息」、「遊」等觀念論中國建築、書畫、音樂與雕刻等藝術媒體相通之處,分析精到,意境猶能令人神往。由於盡量引用唐先生的文字,聽者都屏息住氣,用心消化思考。
講座完畢,一個女孩手執筆記本在會場外面等候。她待眾人散去以後,走上前來「問書」,認真地對待講座內容,並以填充式的問題把提及過的分題及形容詞逐一確實及弄個明明白白。我站立了十五分鐘,看着她把筆記搞妥,她那張臉才釋然地微笑起來,道別離去。
兩天以後,同樣的幾個問題又被提起:「什麼叫『聖賢情調』?什麼是中國書畫的『飄帶精神』?可以再解說一遍嗎?」只是這次提問的是一位建築師,年近六十。他坐在咖啡座上,又是把筆記本打開來整理,埋頭速記,務求釋化疑團。我反倒對他的背景感到興趣,傾談之下,才知道他的建築設計在北美洲已負盛名。如此資歷,還是這樣認真地對待學問,我不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
一個人的進步,來自內心的不安以及追求完美。如果感到事情仍未如意,所知所對待的事未能盡善盡美,因而記掛,務求安頓,便是跨進一步的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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