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端午最醉人心脾的,是到處飄散的芳香氣味,粽子和艾草的自不必說了,浴蘭、「鬥百草」和雄黃酒也是嗅覺的一大享受。《荊楚歲時記》:「五月五日,謂之浴蘭節。荊楚人並踏百草,又有鬥百草之戲。」
浴蘭用的蘭,並不是現在的蘭花瓣,而是佩蘭,至今江南農家不少地方還有種佩蘭的習慣,在涼開水裡,泡幾片新鮮的佩蘭葉,就是他們夏天最解渴的飲料。多種一些,到端午洗過蘭湯浴,繼續生長的佩蘭就用不著很多了。用蘭湯洗浴以後,淡雅而穩重的芳香讓人整整一天心情愉快。洗完蘭湯浴,孩子們的節目就是去玩鬥草了,玩這種遊戲的用意,大概是為了讓他們掌握一些草藥的知識。從過年時的喝屠蘇酒,到三月三祛邪求吉,再到端午去五毒,基本的保健祛病知識,就包含在了這些節氣活動中。
白居易《觀兒戲》詩說:「弄塵或鬥草,盡日樂嬉嬉。」鬥草選用的都是葉柄比較堅韌的植物,車前草就是比較理想的選擇,有些地方還用白楊樹的葉柄,兩人雙手捏住了一根的兩端,十字相套後一拉,誰手中的沒斷,誰就贏了。范成大的《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青枝滿地花狼藉,知是兒孫鬥草來。」就描寫了鬥完草的場景,不過,這是武鬥,大一點的孩子,甚至大人則更喜歡文鬥,文鬥先要採集各種花草,然後拿出一種,報上名稱,另一人則要拿出相應的花草,比如,你報「美人蕉」,我出「君子蘭」;「狗尾草」對「雞冠花」。誰採集的花草多,種類齊全,誰就容易成為最後的贏家。蘇東坡所謂:「尋芒空茂林,鬥草得幽蘭。」前期的準備工作,就變得很重要了。
報花草名時不僅需要了解當中花草的別稱,還要有足夠的想像空間,比如《紅樓夢》中,香菱和幾個丫頭各採了些花草玩鬥草。這個說我有「觀音柳」,那個說我有「羅漢松」,這樣直白而對的例子是不多的。所以接著豆官說:我有「姐妹花」,這下把大家難住了;香菱說:我有「夫妻穗」。豆官見香菱答上了不服氣地說:「從來沒有甚麼夫妻穗!」香菱爭辯道:「一枝一個花叫『蘭』,一枝幾個花叫『穗』。上下結花為『兄弟穗』,並頭結花叫『夫妻穗』,其實唯有這樣,這個遊戲才不至於難以為繼。《鏡花緣》描述的:紫芝讓大家文鬥,她說「古人有對名對,對得最好:『風吹不響鈴兒草,雨打無聲鼓子花。』假如耕煙姐說了『鈴兒草』,有人對了『鼓子花』,字面合適,並無牽強。接著再說一個,或寫出亦可。如此對去,比舊日鬥草豈不好玩?」這就是更高一個層次的鬥草了,所以,這個遊戲是適於各種人玩的。在做遊戲的同時,可以掌握各種花草植物的知識,也可以通過它來提高文學修養。
鬥草也不僅限於端午,北宋晏殊的《破陣子》就說:「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巧笑東鄰女伴,採桑徑裡相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鬥草贏,笑從雙臉生。」范成大描寫兒孫鬥草的時間也是在:「莊下燒錢鼓似雷,目斜扶得醉翁回」的清明節。
唐朝各階層的婦女都喜歡玩鬥草,《劉賓客嘉話》載:「唐中宗朝,安樂公主五日鬥百草」;李白在《清平樂》說:「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鬥,只賭珠璣滿鬥。」崔顥《王家少婦》詩:「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畫堂。自矜年最少,複倚婿為郎。舞愛前溪綠,歌憐子夜長。閑來鬥百草,度日不成妝。」鄭谷《採桑》詩:「曉陌攜籠去,桑林路隔淮;如何鬥百草,賭取鳳凰釵。」五代時,南漢主劉鉞玩得比較瘋狂,他在皇宮後苑遍植奇花異草,每值春深花繁時節,就會組織一班宮女鬥花取樂。早晨打開後苑大門,一聲令下,宮女們蜂擁而入隨意採摘。到規定的時間鎖上門,宮女們被集中起來,在大殿中比勝負,輸了就要交出銀子的,而最終的目的是湊錢大家吃一頓。婦孺以外,成年男子也玩鬥草,李商隱《代應二首》道:「昨夜雙溝敗,今朝百草輸;關西狂小吏,唯喝繞床聲。」爭強鬥勝是人天生的一種本性,每一種爭鬥的形式,只要條件允許,都可以豐富、完善到讓不同人樂此不疲的程度,其中也可以包含各種不同價值取向的多樣性,就看社會提倡甚麼,營造甚麼樣的氣氛去引導和利用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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