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期待好久、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的《女性與劇場:香港實踐初探》終於出版了。書裡訪問了好幾位人皆熟悉的劇場工作者,也做了些有深度的比較和反思。書本顧問小西開宗明義指出,這書是以女性主義視角為出發點,探討本地不同女性劇場或以女性為主導的戲劇。訪問中,甄詠蓓指出香港的女性劇場不怎樣成氣候,可能是因為許多本地女性思維薄弱,並沒有認真思考過一些和自身性別有關的問題,如「何謂身體?何謂美學?自身的美學如何塑造?自身的視點如何塑造?到底你的視點,在遷就男性觀眾的觀念,還是從自身出發?」訪問中她一再強調不想用任何標籤來框限自己或性別。
性別本質 並無預設
另一被訪者焦媛則謂,這些年來,雖然被貼了許多標籤,卻沒有介懷,因為或許會讓她的劇場更令人關注。不過,焦媛也坦然,她的女性劇場並不是所謂女權主義的領土。書中還提到《陰道獨白》上演時一段小插曲。由於宣傳海報中的女演員都化了濃妝,穿上華麗衣服,部分香港女性因此認為焦劇的演繹方式有違原意,而在表演場地外派發單張,呼籲觀眾不要進場看劇。這個現象十分有趣,當代後結構主義思想家Judith Butler的「性別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學說中就提到,其實並無一個預先設定的性別本質在男性或女性身上,所謂性別或其所謂本質是靠人類不斷重複某些約定俗成的社會行為而產生的。這樣說來,焦媛對於該劇的演繹,所用觀點其實和Butler的論術非常接近,也很開放。
認識自己 拓新空間
近期很好看的女性劇場,當然是林奕華執導、何韻詩主演的《賈寶玉》。何韻詩綵排時說:「我今次呢個造型係較中性,因為賈寶玉係一個中性人,所以要『笠』起衋Y髮,又要擺懶型『甫』……」看到賈寶玉和十二金釵亦男亦女的裝扮,坐在台下的我,不期然想到法國思想家和編劇Hlene Cixous提出的「另類兩性化」(bisexuality),主要探討兩性之間多元化、可持續的轉變,並包含對差別或其中一個性別之非排斥性。Hlene Cixous指出:「Censor the body and you censor breath and speech at the same time. Write yourself. Your body must be heard.」意思是:壓抑身體等同壓抑呼吸和言論。(女性)應書寫自己,讓別人了解我們的身體。她抨擊傳統「性別角色二分」的各種理論,鼓勵女性嘗試開拓新空間。何韻詩的《賈寶玉》,正是這樣的一種嘗試。
審視人生 領悟解困
《賈寶玉》的英文劇名叫Awakening,也就是「悟」的意思。透過賈寶玉重回人間,重溫一場已鎖定劇情的人生,縱使故事人物依舊,主人翁也可以重新對人生來一次解構。何韻詩也說此劇是她入行10年來一個重新審視自己和各種有關其評論的機會。她並沒有指出那些評論是否和性別有關,但觀乎《賈》劇的內容重點和角色裝扮,多少讓人有對號入座的聯想。
不得不提《賈》劇的音樂,歌曲動聽,歌詞也緊扣「被困」和「醒覺」兩種強烈感覺,如〈茫茫〉:「這一段/鏡內水月/望向虛無/沒見到過去/看不到將來/記憶空幻/雪中舉步/俗世的腳印/印出了浮生」。而〈花辭〉也充滿無奈:「縱會記掛最美麗頃刻/回頭只得一片白/茫茫雪更冷/無處找腳印/紅塵裡/誰走得出軟禁」。
那一晚,劇場內因著「誰走得出軟禁」,千百個心掉到谷底。如果人生或性別或遭遇皆早已有軌跡,且不盡如人意,那又該如何解構困境呢?我想,其中一個有效方法就是如一眾女性劇場工作者所正在努力做的,不要給人生軌跡加上本質定義,對周遭的標籤和審判(judgement)留一個可流動、可改變的空間。還是那一句說了又說的話:要打破所有二元對立看法。希望這種可喜現象不光在女性劇場出現。 ■曾淑貞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語文及翻譯學部高級導師
逢周三見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