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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宋代,「罵孟子」幾乎成為市井談資,對於孟子的「性善論」,今日之人又作何評論? 網上圖片
龔敏迪
孟子說性善,荀子說性惡,而且荀子還認為:「人之性惡,其善偽也。」從此,有關性的爭論,就延續了很久。孟子性善的根據是:人皆有測隱之心,以及羞惡之心、恭敬之心和是非之心,所以「人無有不善」。然而羞惡、恭敬、是非之心的善惡標準,也是因人而異的,就是測隱之心,也是出自省身自警的本能,並不能說這就是仁的表現,等到看清了井圈上玩的嬰兒是仇家之子以後,測隱之心也就不同了。所以孔子也不過說了:「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告子認為:性無善惡,「食色性也」。什麼樣人和物,在什麼樣的環境中就會有什麼樣性的表現,其基礎是生命的延續;董仲舒提出性三品說,認為有「聖人之性」、「中民之性」和「斗筲之性」,這顯然是為上層服務的;唐朝思想家李翱,則提出「性善情惡」說,把性與情做了區分。
孟子是儒家的「亞聖」,他的言論一向以善辯著稱,但他的善辯卻多有偷換概念,似是而非之嫌疑。所以早在漢代,王充就寫了《刺孟》篇,抓住其中孟子言行不一,前後矛盾,答非所問,陰陽兩面,無理狡辯的地方,逐一進行揭露和駁斥。鹽鐵會議上,孟子更被桑弘羊等人視為迂腐的典型。到了宋代,「罵孟子」不僅成為市井談資,還出現了何涉的《刪孟》、李覯的《常語》、蘇軾的《與孟子辯》、陳次公的《述常語》、劉原父的《明舜》等貶斥孟子的文章。元人白珽的《湛淵靜語》中引倪公思的話說:「司馬溫公乃著《疑孟》,何也?答曰:蓋有為也。當是時,王安石假《孟子》大有為之說,欲人主師尊之,變亂法度,是以溫公致疑於《孟子》,以為安石之言,未可盡信也。」宋人罵孟子,雖然多少與王安石喜歡孟子有關,但與孟子論辯中強詞奪理的特徵,也是有很大關係的。
就拿《孟子》中告子與孟子有關性的爭論來說,告子說:「性,猶杞柳也;義,猶桮棬也。」,即人性和天然的杞柳一樣,沒什麼善惡之分,經過了加工,柔軟的杞柳才能成為有用器具的桮棬,仁義也是人經過後天的培養才能產生的德行。可是孟子卻偷換了概念,把議論扯到了「順杞柳之性」和「抑制杞柳之性」的問題上來了,他說抑制杞柳之性而做成桮棬,不就等於說是抑制人的本性來達到仁義嗎?緊接著就給告子扣上了,「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的罪名。杞柳的柔軟是它的性,但經過加工,可以做成善的桮棬,也可以做成惡的糞簍,能道清兩者究竟何為順了杞柳之性,何為抑制了杞柳之性?孟子自己也說:「富歲子弟多賴,凶歲子弟多暴。」嗎?那麼性善又從何說起?
《清山道話》裡有個李覯討厭孟子的故事:某位讀書人知道他不喜歡孟子,於是專門寫了幾首咒罵孟子的詩歌,前往李覯府上混飯吃。當李覯讀到關於舜的:「完廩捐階未可知,孟子深信還可癡,丈人方且為天子,女婿如何人殺之」詩句時不禁大喜,馬上將此人奉為上賓。他們一邊舉杯痛飲,一邊切磋「罵孟」心得,「流連數日,所談無非罵孟子也」。在堯的時代,就是舜的父子、兄弟之間,不是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性善」嗎?
孟子:「當今之世,捨我其誰!」的精神固然可嘉,他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思想也極其可貴。但正如他一邊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緊接著又說:「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的矛盾一樣。孟子不顧孔子崇拜堯、舜、周公的事實,說:「孔子賢於堯、舜,為生民以來所未有」;在回答齊宣王提問時,又說:「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可是孔子卻明明說過:「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還說:「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性善說也是如此,正如李贄所說,孟子是將自己錯誤的己見,作為了絕對真理的「定說」,並用它來抵制並覆蓋所有其他人的「眾說」。這樣自以為是的偏執,為後儒樹立了一個獨斷專橫、強詞奪理的壞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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