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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宗龍現在是雲門2的助理藝術總監。
台灣編舞家鄭宗龍是一個帥哥，說話溫文有禮，言談間給人淡定的感覺。
出生於台灣萬華區的他，自小愛跑愛動，萬華就像電影《艋舺》裡的場景一樣，熱鬧有生氣，孩子滿街跑。家裡賣拖鞋，長大後的鄭宗龍確實有想過逃開一切，回去賣拖鞋，這也正好符合父母對他的「期望」。但他偏偏就是遇上舞蹈，走進雲門，甚至成為雲門2的助理藝術總監。林懷民說因為他夠笨，他確實不像一般舞者，甚至說，「我無時無刻都想逃。」
鄭宗龍相當誠實，內心一直不斷拉扯著，既想逃，卻又太喜歡舞蹈。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鳴謝：香港半島酒店
混出來的舞者
小時候的他在街上「混」，家裡的門都不關，經常與不同的人打交道，每天嗅著廟裡的香火味，眼中看到的是廟宇、夜市、水渠的顏色，擦身而過的是遊民，一下子窩在店裡，一下子坐在路邊，生活的環境複雜卻不單調。從沒想過會學舞的鄭宗龍，回想這些，「就這樣發生了。」八歲開始跳舞，跳了那麼多年，「好像理所當然就應該往前走一步，變成一個更專業的舞者。」但父母好像不這麼認為。
年輕時學芭蕾、學精緻的舞、學女生的身態、學唱戲，筆試不好的他，反而用簡單的舞蹈考上台北藝術大學，主修編舞。之前他考了一個夜間部的學校，晚上六點到十點上課，白天沒事做，爸爸就說「你幫我送拖鞋擺地攤」，結果他穿著短褲遊走於菜市場，晚上就這樣去學芭蕾，「那兩年，我過得很矛盾。」後來雲門2的總監羅曼菲看到他的才華，叫他再考，他考上了。
現在亦父亦友的林懷民，在他讀書時是一個非常嚴格的老師，「他打開我們的窗，給我們看很多東西。」看蔡明亮的電影，看厚厚的古書，他經常看到睡著。才十九、二十歲的年紀，對這些文學性的東西根本沒有興趣，「我喜歡可以讓自己動的東西」。但曾經不喜歡的，卻變成現在的養分，回頭再去看，發現自己終於理解當中的涵意，「我為這樣的一個階段而感動。」
「有點複雜吧！」鄭宗龍忍不住笑起來。畢業後很幸運地考上了雲門，他笑嘲是因為自己人高馬大，「老師們都喜歡人高馬大的。」以前跳舞的男生很少，一班五十多人只有四個男生，男生就變成寶貝，「永遠都是跳王子。」他在雲門待了四年，後來加入雲門2。一團的舞者在世界各地跑，在舞台上跳舞卻看不到觀眾，「不知道為誰而跳。」鄭宗龍形容他們就像神一樣存在，像偶像一樣站在舞台上。二團反倒跑台灣鄉鎮，去海邊的部落，去山上的學校，或是在路邊的操場跳舞，「我們可以很直接知道觀眾在這套動作中得到了甚麼，」可以看到觀眾睜大眼睛，甚至是無聊的表情。編舞家布拉瑞揚為雲門2編舞，利用夢中的動作做出人類吶喊的感覺，「二團的舞作一直都是比較生活化的內容。」
沉澱，再出發
脊椎受過傷的他，2006年因為身體負荷不了一團密集的練習，離開舞者崗位休息了一段時間。那時他曾經想過放棄舞蹈，回家賣拖鞋。爸媽希望他搬回去，但他安靜地生活，即使沒有錢，也繼續在外面住著。他當過林懷民的司機，開著車到處去；也曾經在商業舞會上跳舞，結果跳得不太對，主辦單位砍掉他跳的部分，走出大門時他口袋裡只剩下100塊。「經常發生這樣的事。」鄭宗龍淡定地說。
「有被打擊嗎？」
「我覺得是鼓勵了我，因為不被打擊就不會想要爬起來，如果很輕鬆的話，搞不好我現在會去編發布會或演唱會的舞蹈。」這些經歷影響他後來的想法，去年申請了亞洲文化協會的獎學金，在紐約泡了半年。每天幾乎都在看演出，但不是看舞蹈，可能本身就不太安分守己，前衛的、奇怪的、地下的反而吸引他，逛博物館累了就在那睡，醒了又繼續逛。
走在紐約的街道、躺在中央公園的大草皮，在陌生的環境裡沉澱。去紐約可能是鄭宗龍逃得最遠的一次，時時刻刻都想逃跑的他，逮著機會就跑。「離開現在所做的事，離開編舞，然後再回來。」他很誠實，「遇到困難我就想逃跑，」但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幸運跑人。所以到了美國，從西走到東，又從東回到西，繞了一遍，旅途中幾乎都不和人說話，「我發現是很舒服的，不用擔心很多，人的事總是讓人煩惱。」回來後，心態有點變化，按他的話說：「可能多了一點珍惜吧！」
然後有一天，林懷民問他要不要做雲門2的助理藝術總監，他一口答應了。「我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兩個月後發現，事態有點嚴重哦。」
簡單才容易感人
鄭宗龍對於當下的事有點忽悠，就像當年考「北藝大」、考雲門，事情來了就去做，醒覺後覺得這樣也不錯，生活彷彿也不需要太多鋪墊。現在的他覺得生活過得很好，雲門2帶給他一些煩惱，也帶來很多快樂。林懷民放手讓他處理所有事情，說「一切都交給他了。」
人的故事帶給鄭宗龍很多靈感，而他最煩惱的就是「票賣不出去」。「我不是應該開始煩惱這個嗎？」笑容裡完全看不到煩惱的樣子。「舒舒服服快快樂樂工作就夠了」，這是他對於目前頭銜的想法，但一想到要編舞給雲門2那二十多個舞者，就「感覺壓力來了」。
他現在構思新舞，以王爾德小說《道連．格雷的畫像》為藍本。去美國時他就想學好英文，於是把這本有聲書放進iPhone隨身聽。人家說聽錄音、聽廣播可以練英文，但鄭宗龍耳邊聽著錄音，心裡卻想著「這種音樂要怎麼編進舞蹈裡」，英文沒學好，卻編了一齣舞。
「而且我讀得很有感覺，」無關技巧、文筆，反而是書中的人物讓他感觸。王爾德的作品他談不上很喜歡，反而喜歡簡單一點的，「他寫一個花瓶寫得很詳細，或用上很漂亮的文字，」太複雜了，所以只根據那本兒童有聲書來編，愈簡單的故事愈容易被感動。
鄭宗龍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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