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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可以反映現實,電影的力量足以療癒受傷的心靈。台灣導演王育麟,總是不慍不火地直面當下紛擾的世道,像熬一鍋老火湯一樣,以電影語言敍述平凡的經歴,既殘酷地撕開假象,又以溫柔的鏡頭帶來絲絲暖意。無論是三年前製作的《父後七日》,還是明年開拍的新作品,他始終如一地訴說着他最關心的人事物。
因着早前舉辦的「獨立監製工作坊2」活動,王育麟難得來港,記者藉機與他聊聊其拍攝心路與體悟。■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攝:彭子文
關心現實
問:明年初要開拍新電影?
答:這是台灣一個真實的故事,講一個商業女強人最後因為活不下去想自殺。你知道南非沙漠有種動物叫狐獴,站起來非常小,牠因為這樣而得到救贖。這個女強人很聰明、很會賺錢,但在家庭、感情上卻很空洞、很受限制,所以你會看到她從非洲的小動物裡,發現即使自己得到再多,也比不上一隻小動物。
問:故事從哪裡聽來?
答:她把這些寫成一本書,叫做《遇見狐獴學會愛》,算是她一個小小的自傳,講她怎麼從狐獴身上得到啟發,也算療癒系電影。之前的《父後七日》也是療癒系電影、也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是我們的編劇因為父親過世了寫下一些散文,我們就拍成電影。
問:你好像挺喜歡現實的題材。
答:好像是吧,哈哈,我蠻關心現實。
問:台灣最近發生很多事情。
答:我覺得蠻有意思,全球大概有十六億華人,台灣跟香港、內地、新加坡這些華人很多的地方不同,有一個特別的體制,在華人世界裡,台灣是個樣板或是示範。電影工作者必須要關心現實,從這個基礎上做出來的東西、說出來的話,以內地語言來說就是「接地氣」,這才會有力量。即使是武俠小說、科幻電影,我還是覺得要從土地上長出來,即使是馬奎斯寫的魔幻寫實小說,他也說是從自己家後院一位媽媽在曬床單,然後床單飛起來了,在這裡開始寫出他的小說,一切都是有基礎的,魔幻寫實也是在現實的基礎裡寫出來。
問:你覺得台灣電影工作者有足夠關心現實嗎?
答:這要看個人哩,有些人還是比較關心自己的感受,個別導演的傾向不同,幸好台灣沒有很多限制,劇本啊、審查啊,你要做甚麼都可以,所以從電影更能看出創作者的特質、本性、內涵。我希望台灣的電影可以表達不同的想法,大家不要當它是洪水猛獸,官方不要在思想上做一些監控,如今香港和內地都面臨着這些問題,台灣表面上沒有這些問題,反而是人們自己做了一些限制。
導演美夢
問:是自我審查嗎?
答:有些是商業上的決定。這是07、08年台灣電影開始活躍起來後,比以前的電影來得與觀眾接近,也比較在乎市場的反應。現在台灣電影的多樣性比較豐富,以前很長時間偏向於藝術性,現在比較百花齊放,片量也比較高,跟香港、內地的狀況不太一樣。
有十來年台灣電影幾乎完蛋了,台灣每年製作的電影不超過十部,當年票房也只有百分之零點幾,不到百分之一,那時很多人都改行或不做了,所以我們經歷過這種谷底,現在台灣電影工作者的態度變得比較認清現實,十多年前這麼多的藝術電影並沒有培養觀眾的品味或觀影水平,所以並沒有說台灣以前都只有藝術電影,觀眾就會特別看得懂藝術電影。我看過太多次電影院出來的人,大罵「又被騙了,都看不懂」,因而逐漸沒有人再進電影院看電影。
現在的台灣電影,一是片量增加,二是不同的片型都有,當然每個電影工作者都要面臨其限制、挑戰,不管在影展還是在票房上,這或多或少會影響他未來的拍攝,最完美的想像當然是叫好叫座,票房好之餘在很多影展也能受到好評,這大概是每個導演的美夢。
問:這很難吧?
答:是啊,這也是電影圈最折磨人、最有挑戰性、最有趣的事情,如果那麼簡單的話,也不那麼好玩了。我也是朝這個方向走,希望電影是言之有物、叫好叫座、同時在藝術上,至少在台灣票房上是OK的,因為現在的投資人或電影金主也開始慢慢入行了、開始知道甚麼電影會有甚麼樣的風險。
電影低潮
問:所以你覺得以前台灣電影圈的風氣是不健康的?
答:對,95、96年時,因為WTO以荷里活電影為主,那時片量開放,完全不保護本地的電影,本地片子一下子就被外地片子打翻了。荷里活電影確實太強了。WTO對本地電影的保護,在很多地方也有做,如果不做的話,全世界的電影大概都抵不過荷里活電影。
問:電影業從活躍到谷底,如今又再蓬勃起來,這也是你工作的階段嗎?
答:對,從95到07年,行內很多人都改行了,他們或離開台灣,或做廣告、電視製作等,現在活躍起來對年輕一輩來說還蠻鼓舞的。
問:在那個低潮期裡,你都在幹甚麼?
答:其實那時候,唉,我沒有做這個行業,我離開了大概六、七年(01-06年),那時偶爾去做一些紀錄片或廣告電影,幾乎要放棄了。
即使現在,這始終是有風險的一個行業,你看(數了數),台灣如今一年大概有三十多部國片在電影院上映,平均一個月兩三部的話,當中能夠賺錢的只有百分之二十,所以它是風險頗大的一個行業。
我覺得現在的台灣電影工作者要比以前有活力、務實一點,不再那麼天真。之前好天真哦,這種天真恐怕也是台灣人的特質。
不再天真
問:最近社會上發生的事會影響你的創作嗎?
答:一定會的,這個說起來好複雜。我們希望能夠多保留台灣的文化、政治特色,而不是急於與大家黏成一團。以香港為例,以前很有特色,如今這種特色慢慢消失了。我們不能只看着前面,為了錢犧牲很多我們的文化、藝術,這是很可怕的事,所造成的後果也蠻嚴重。長遠來看,台灣對香港對內地來說是好的借鑑和參考,一下子這些特色消失了,對全球華人來說也是一個遺憾。
三月四月以來,台灣有很多公民運動,他們爭取的就是公平、正義及背後的自由精神和文化想像,這是很珍貴的價值。如果不理會,很多東西就會慢慢消失,我在這方面還蠻有自覺的。
問:未來會做更多監製的工作?
答:對,之前都是自己做製片、編導,之後會有一些年輕的導演進來,公司製作的電影就不只是我來導演,會有其他人做,我們希望在產量及取材方向上都更多元,公司可以更有活力、更有產量一點,因為現在年輕一輩的導演很多都很優秀。
其實十多年前有香港的製片人跑到台灣,希望找台灣的製片人合作,但他們發現沒有,台灣幹這一行的人很多都想做導演,這是台灣的天真,可能因為以前那幾個導演的光芒太過耀眼了。相對來說,香港不會這樣,香港的製片人、美術指導、編劇、導演都分佈得蠻好的,不像台灣有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想當導演,那也是蠻變態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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