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盈慧
「『好冷的天,地皮凍裂了,吞了我的饅頭了。』 行路人聽了這話都笑了。他背起箱子來再往前走,那腳下的冰溜,似乎是越結越高,使他越走越困難,於是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鬍子上的冰溜越掛越多, 而且因為呼吸的關係,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掛了霜了。這老頭越走越慢,擔心受怕,顫顫驚驚,好像初次穿上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溜冰場似的。 小狗凍得夜夜的叫喚,哽哽的,好像它的腳爪被火燒着一樣。」
對不起,抄這麼一大段洗練的文字開頭,主要還是抽蕭紅的水吸引讀者,原文來自她充滿鄉土味的小說《呼蘭河傳》,光是短短百多個字,人物就呼之欲出,畫面那麼傳神。
這才是真正才女的功力,只活了三十一歲,好不惋惜。
魯迅說她的白話寫得好,其實不但好,還精,至少大半世紀以後,讀來都那麼流暢動人,不怕開罪她同時代不少鼓吹白話文的前輩作家了,尤其是喝過洋水那些白話先鋒,那些先鋒大作家們,我們讀書時,真是崇拜到五體投地,課本上他們的文章,無不視為「正宗白話」,執筆總不離得意地濫用大師們「的的底底」文藝腔調,現在才醒悟到洋水作家的所謂「白話」,其實是腦海裡打過外文草稿,然後再翻譯成中文,現在讀來,真是一「的」一砂,一「底」一石,可是因為出洋作家學問好,名氣大,當時我們的老師都不敢說破。
看過《水滸紅樓》之後,才驚覺正宗白話早就有了。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作家中,蕭紅的白話也那麼純正,只是名氣不敵先鋒,課文中找不到;蕭紅的白話也比魯迅來得白,上面信手抄來那一小段,中學生讀來,興趣肯定大過魯迅的〈兩株棗樹〉。
蕭紅人物的對白也精彩:
「喲喲,這姑娘真是一棵大葵花,又高又大,你今年十幾啦?」
這麼一句已夠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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