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近期看了兩齣好電影,有兩個片段看罷難忘,那番感受應該會陪着過冬的。
朋友囑咐,說一定要看《山河故人》,看了會明白他那份感觸,因為他有個相近的故事。我也曾移民海外,離鄉別井。從熱鬧的香港移居到跟片中一模一樣的海岸房子,只是電影說的是澳洲,我則在加拿大溫哥華大島。同樣一望無際的海洋,視線所在,沒有一個落腳點,那份茫茫像個預言。電影中的放逐者有句名言:「在這國度裡我有玩槍的自由,但我卻也沒有敵人了。」
風景宜人,海水清澈,不是人生的一切,連平靜安穩也不是。原來惱人也無所謂,最重要是心靈的掛搭(Engagement)。電影除了這一份悲哀外,還有痛別離。小學時候念朱自清描述回憶中父親的背影,那時我們不知道父子為什麼離別,在苦難年代的中國,什麼都有可能,但片刻的擁抱,漫長的告別,同樣是一份蒼茫。《山河故人》中那個母親,帶着七歲的兒子故意走着崎嶇的路程,為求跟難得一起的兒子可以有更長的相聚,哪管也不過是一生裡的那麼一兩天。那份傷感還在說人是多麼脆弱,那麼深刻的愛,還是揮走不了那些人為的規矩......。兩母子在漫長的火車旅程裡,相對無言。或許每個人都有過模態相近的深刻的不捨,且不知道可以怪責的是什麼、是誰。
我看《踏血尋梅》,同樣被導演翁子光的落眼點懾住。陽光下那個在人間消失於無形的王嘉梅,曾是那樣快樂與單純。我和導演一樣於案件發生時,曾沉溺於這件兇殘地毀屍滅跡的奇案,也曾牢牢地記住了新聞報道傳來的這樣的一句:「原來很瘦的人,也會有很多脂肪。」這話叫人不寒而慄,說明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個物件的恐怖。電影還它一個具主體性的生命,使這齣電影擁有了意想不到的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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