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貴
在所有的表達方式中，除了方言、俚語、黑話、隱語等特殊詞彙外，外交辭令是最耐人尋味的語言文字。因為外交辭令不僅幽默風趣，而且語含玄機或暗示，有些外交辭令則被稱作不得不說的「沒有錯誤的廢話」。例如，談判中如果有「我方注意到對方的立場如何如何」的話語，其實等於什麼都沒說；再如，公報中如果有「雙方充分交換了意見」的字樣，就意味着分歧很大，並沒有達成一致；又如，聲明中如果出現了對某個事件「表示嚴重關切」的措辭，就意味着有可能採取強硬措施，等等。
現今有些新聞發言人即席應對記者提問，有時也會借助外交辭令。例如，有位新聞發言人在答記者問時，先是肯定了記者所提問題的立場，接下來說，我們所說的嚴肅追查和嚴厲懲處，絕不是一句空話。我只能回答成這樣了，你懂的。話音剛落地，引發了全場一片笑聲。事後，這三個字便發熱、發酵開來，一時間借用者鋪天蓋地，甚至還催生了以「你懂的」為名的網站和論壇。
「你懂的」原非網絡熱詞，亦非流行套話，也與英文you know的翻譯無關，而是江淮地區坊間口頭禪。通常放在話尾，可以理解為「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多說了」，也可看作是習慣性結束語，沒什麼實際意義。可當這三個字成為外交辭令，箇中意味就值得琢磨了。或可讀作你知我知、心照不宣，或可讀作諱莫如深、不便說破。某種程度上，「你懂的」三字，比「無可奉告」四字還要含蓄，還要睿智，因為這話一出口，就把是非之球踢給了對方。你怎麼理解，那是你的事，我可什麼也沒說。
前些日子，美國在韓國部署「薩德」反導系統的消息傳出後，引起了國內民眾以及周邊國家的強烈反對，抗議、譴責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其中，朝鮮的聲明特別引人注目，稱一旦美國確定在韓部署「薩德」系統的位置和場所，朝方將採取「物理性措施」予以應對。在老百姓聽來，「物理性措施」這樣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意欲何為直接挑明就是了，幹嘛用這雲遮霧障的字眼呢？
所謂「物理性措施」，從字面理解，物理是指物質相互作用和運動的規律，物理性措施不外乎用物質的方式解決問題。透徹地說，就是我不跟你美國人玩虛的，什麼抗議啊、警告啊，這些口誅筆伐式的措辭統統都免了，而是真槍實彈瞧傢伙。說白了，就是要動用武力。用朝鮮媒體的表述說，對付美韓他們有「足夠的最新進攻性打擊手段」，「將採取更加無情且有力的持續反制措施」。要知道，放出這一狠話的不是朝鮮國務委員會（原國防委員會），而是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炮兵指導局。該局事後聲稱「只要上面下令，朝軍可隨時發出報復性打擊，將敵方燒成灰燼」。
據報道，目前朝鮮炮兵指導局旗下組建有戰略火箭軍，不僅有密集的高炮群，而且還有導彈、核彈。儘管其飛彈射程不見得有多遠，數量也不見得有許多，但用高炮群就足以對付「薩德」系統。否則，怎麼能「將敵方燒成灰燼」呢？類似的專家分析還有很多很多，恕不一一贅述。
你看，「物理性措施」不過是一句借代語而已，可它引出的解讀卻這麼豐富，可見外交辭令不只是文字遊戲，而是富有內涵和張力的潛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