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林
「我的老父親，是我最疼愛的人。人間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嘗了三分。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我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這是一首獻給父親的歌，令聽者無不動容。
這首歌曲的創作原委更是讓人潸然淚下。《父親》的演唱兼作詞者是一位叫劉和剛的帥小伙，他的父親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有一次幹農活勞累過度，沒有注意防範，小手指被拖拉機擠掉了。外出求學的劉和剛回家目睹了這一切，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老父親卻淡然一笑，說沒事，包紮一下就不疼了。又過了幾年，在一個暑假裡，劉和剛回家看到了相似的一幕。父親另一個小手指頭也被壓掉了。劉和剛含淚寫下了歌詞，讓朋友譜曲，在一次演唱會上傾情獻唱，感動了無數聽眾。
我的父親也是一位老農民。他一輩子風裡來雨裡去，辛苦萬分，鮮有言笑。父母靠種地養活了我們七個兒女。哥哥上大學那年，二姐也考上了一所中專院校。花銷多了，父親開始想法子創收。父親和母親商議了許久，決定開一家饅頭房，走鄉串戶零售饅頭。地裡的活計多，忙完地裡還要蒸饅頭賣饅頭，父親忙中出亂，壓麵機擠掉了父親的大拇指。這和劉和剛的父親何其相似乃爾！正像劉和剛歌詞中所說：「生活的苦澀有三分，你卻吃了十分。」我的老父親，想起他殘缺的大拇指我就眼含熱淚。
父親失去大拇指之後，不方便開饅頭房了。冬天裡，他開始去附近的蘆葦灣割蘆葦，運回家收拾好了，供母親編蓆。灣水冰涼，穿上膠鞋也擋不住寒氣侵襲。有一年，父親腿疼，我們分析原因，說是涼水刺激的緣故。母親也不讓父親下灣割蘆葦，她主張買別人割好的蘆葦編蓆。父親嫌貴，貼上麝香虎骨膏，膠鞋裡穿上厚襪子，又堅持割了幾個冬天。後來，莊稼地裡收成好了，收入高了，母親不編蓆子了，父親才放棄了奔赴蘆葦灣。
父親剛直不阿，遇見惡人惡事，敢於挺身而出。我們村裡的農戶幾乎家家戶戶種棉花，到了秋收時節，棉花地裡白花花一片，發出奪目的光芒。村裡有個光棍劉三楞，平日裡好吃懶做，家裡窮得叮噹響。他打起了歪主意，趁着夜晚棉花地裡沒人看管，幹上偷盜棉花的可恥行徑。村裡好多人家棉田被偷，都知道劉三楞幹的，然而敢怒不敢言。
那一天，父母去我家棉田摘了部分棉花，天黑回家。晚上父親睡不好覺，生怕我家的棉花被劉三楞偷走。要是偷走，怎麼賣錢供應兒女上學？半夜零點過後，父親忍不住下床，騎上自行車，乘着月光去了我家的棉田。也是巧了，可惡的劉三楞正好在我家地裡偷棉花。父親丟下自行車，和正要逃跑的劉三楞扭打在一起。那一年父親才四十多歲，身強體壯，他三下五除二，把劉三楞幹趴下了。當天夜裡，劉三楞被父親扭進了派出所。劉三楞被拘留了一段時間，鄉親們拍手稱快。
那個秋天，鄉親們的棉花比往年收入都要高。棉花不丟了，父親生命卻受到了威脅。劉三楞出了派出所，揚言要殺了我父親。父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照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劉三楞雷聲大雨點小，不敢找我父親鬥狠，只是扔磚頭砸了我家玻璃一回。父親聽見動靜，拿起棍子攆到大街上，把他嚇跑了。我家的雞、鴨、鵝無緣無故死了幾隻後，母親開始埋怨父親，嫌他多事。母親認為是劉三楞投毒，父親卻說是瘟疫。父親雖然是一介老農，分析問題卻頭頭是道。我們兄妹也支持父親的說法，母親才不言語了。劉三楞惡有惡報，在一次鬥毆中，被對方打死了。我們家終於風平浪靜。
父親讀書不多，頭腦卻很靈活。他在鄉政府謀了一份臨時差事，一邊種地一邊上班，把我們兄妹養大成人。幾年前，母親因病去世，父親愈來愈寡言少語。今年開春，78歲的父親病倒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父親的高血壓引發腦溢血之後，身體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硬朗。出了院，父親拄上了柺杖，只能勉強自理，再也不能下地幹活。我們兄妹商議好，要接父親去城裡住，每家住半年。父親不樂意，他捨不得家裡的菜園子。
父親的院子裡種了兩棵杏樹、三棵桃樹以及各類蔬菜。前幾天，杏子桃子都成熟了。往年，父親摘下果實給兒女留足了，其餘的拿去集上自產自銷。今年不行了，父親心有餘而力不足。怎麼辦？父親想到了我。為了不讓父親着急，我請了五天假，回去爬樹摘完桃又摘杏。父親坐在椅子上，指揮我先摘哪根枝，後摘哪根條。趕了三天集，爬了三天樹，終於圓滿完成父親交給我的偉大任務。把收入的幾百塊錢交到父親手裡，父親樂呵呵像喝了蜂蜜一樣。平常我們兄妹給他的錢比這多，也沒見他如此這般喜笑顏開。
菜園裡還有很多黃瓜、大葱、茄子，這是父親指揮大姐二姐種下的，如今也到了成熟期。父親指望我過幾天再請假回去一趟，給他鼓搗到集上繼續自產自銷。我說，親爹，要是再請假，領導就把我辭了，我的飯碗可就砸了。父親大事不糊塗，想了想，決定讓我大哥請個假，回老家當幾天苦力。我大哥好歹是個單位小領導，實在抹不開面子。他說給父親兩千塊錢花，讓父親把蔬菜分給左鄰右舍，不必要去集上賣。父親堅決不同意，他一生精打細算，這麼多蔬菜都送人，簡直比割自己肉還疼呢！實在不忍心讓父親坐臥不寧，五十多歲的大姐主動攬下了賣蔬菜的活，我們其他六位同胞大大鬆了一口氣。
今年的6月17號是中華民族的偉大父親節。父親節那天，我們兄弟姐妹約好一起回家聚一聚。父親知道了我們的打算，高興得不得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父親居然不借助柺杖也能去大街遛彎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