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韓國女作家朴垠玲所著的《師任堂:光的日記》。書中就以一幅《金剛山圖》縱貫全書,引發一段刻骨銘心、亦可生死相許的浪漫愛情故事,非常感人。
山水畫《金剛山圖》,今日可推舉為國寶,究竟是否朝鮮古代畫家安堅所作?此書以此為線索,橋段亦古亦今,從而引出兩段跨越時空、迷離撲朔、索連古今人物的情節。不過,我卻喜歡從另外的角度去看此書。
我是從藝術的角度和親子教育兩方面去看此書。
我覺得書中人物對藝術作品的評論,可令讀者增進一些美術知識。對如何欣賞山水畫,也可多知一二。當書中說到女主角徐智允(現代的人物,大學藝術系講師)被委派去寫一篇關於《金剛山圖》的論文,而第一次有機會看到此畫時,她就有以下一些看法。
她覺得,無論從筆鋒拖曳揮灑的雄偉山岩、細細點描的林木、或是山腰間上騰升繚繞的雲霧,都明明白白地述說着這是安堅作畫的特徵,但她就是感覺到有異-作者透過女主角的口,說出評鑑美術作品的方法,就是先看畫家的筆法。
她從安堅《金剛山圖》固有的筆法「短線點皴」,和裱褙的底層緞布使用的是丹楓紋,而令她對作品的真確性有點遲疑,因這是日本江戶時代常用的紋樣-透過對裱褙、紙張、裝配等較客觀的分析,也是鑑定美術作品的另一方法。
當少女時代的師任堂(古代情節的女主角)第一次有機會看到安堅的《金剛山圖》,她覺得此畫「山勢奔放、曲流蜿蜒,兩種筆觸相互交融,山峰走勢之間有如神靈一般,雖然有着郭熙一派的畫法,但又截然不同,這皴法,安堅老師果然是最棒的書畫家啊!」
作者也是透過角色人物,帶領讀者去欣賞藝術。
師任堂與少年愛侶李謙志趣相投,一起研究如何調校出可和《金剛山圖》中的青綠色最相近的色彩。當他們發覺是可將青藍色與金黃色混和成青綠色,其後加上些許灰色就成了!兩人歡欣鼓舞,也由此共譜出一段戀曲。
在師任堂已為人母,卻在學堂的子母會上受盡冷嘲熱諷,她就以一支畫筆,在被茶水污漬濕透的羅裙上,一展其美術才華,也由此駁斥了那些眼光勢利短淺的人。
她看着裙襬的皺褶,緩緩提起筆,用冷靜而堅決的神態,然後下筆。她的手有如長了翅膀的蝴蝶,輕巧地在裙服上飛舞。
在眾人的輕讚中,一串串飽滿的、令人饞涎的葡萄隨着筆尖走動而在裙上呈現出來。這也是師任堂的藝術靈魂。
在親子教育方面,師任堂是一個能身教、言教,總是對人生感到正面和樂觀的人。面對逆境,她不是逆來順受,而是要去克服它、改變它。
由於丈夫家財被騙,居住的房子也賣掉,她被迫帶着四個孩子,住進一個有搖搖欲墜的屋簷、破爛不已的門窗、腐朽若折的樑柱的屋院時,孩子們都在抱怨,她卻帶着孩子去到荒野,她告訴孩子:「這裡一鳥一蟲何嘗不是自己去構建自己的世界?」
師任堂問孩子們是否眼中所見的荒野,是一無所有、不能建屋、不能耕種的地方?然後她叫孩子們閉上眼,嘗試着感覺一下,周圍有什麼?
孩子們開始感覺到周圍有花,因為嗅到有花香;周圍有鳥獸,因為聽到牠們的聲音;周圍有風吹拂,因為可感受到。所以,這裡並非真的「一無所有」。
她用充滿愛意的神情凝望着孩子,跟孩子分享:「生活時而美麗、時而艱辛,每一個人的人生,都因所抱持不同的希望而改變。」
她熱切地盼望,孩子們能抱持着對生命美麗的嚮往而活。
她舉例說:「若是想要繪畫,就必須要有一張空白的畫紙,這片荒地就有如一張空白的畫紙,這也就意味着你必須開始由自己揮灑。」
師任堂借用了孔子說的「繪事後素」(《論語.八佾篇》),這是說:繪畫是從一張空白的畫紙開始。其實這句原意在於講「禮」和「仁」這些道德基礎,不過套用一下文字原意而已。
聰穎的孩子開始笑了,也領會母親的心意。他們開始種植不同的花木蔬菜,有如開始繪製自己的「畫面」。
師任堂就是用這方法教導子女,讓他們自己感受、自己體驗、自己奮鬥,用自己雙手開創一片天。
今天香港的孩子們,不要再整天自怨自艾,抱怨這個那個,也不要坐着等別人的施予,不妨自己去發展自己的空間,開創「自己的一片天」。
■雨亭 (退休中學中文科老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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