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翔
距今整整1,000年前,成都華陽一戶王姓人家誕生一個男孩。這孩子天性聰慧,討人喜歡,四五歲時被其叔父帶到舒州(今安徽省潛山)好生撫養。後來這孩子果然發憤讀書、一舉成才,不僅早早顯露文學天才,仕途上更是春風得意青雲直上,23歲就進士及第、高中榜眼--他便是北宋宰相、文學家王珪(1019-1085年)。
宋仁宗慶曆二年(1042年),考中進士第二名的王珪出任揚州通判(州府的副職)。後又進汴京入集賢院。再任知制誥、翰林學士、開封知府等。又拜參知政事(副宰相)。熙寧九年(1076年)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元豐五年(1082年),拜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位至宰相。王珪歷仕三朝,典內外制十八年,朝廷大典冊多出其手。
王珪的文采斐然與才思敏捷,在當時非常出名。其文章氣魄宏大華麗,自成一家,朝廷重大的典制策令,多出自於他的手,頗受同僚讚許。宋神宗時某個中秋節,趙頊皇帝宴飲群臣,專門請翰林院大學士王珪前來助興。神宗令在座的宮嬪一齊向王珪求詩。王珪不負眾望,出口成章,一一題詩且每首不同。趙頊龍顏大悅,讓宮嬪們給大學士敬奉「潤筆」,宮嬪們各自從頭上取下珠花,簪到王珪頭頂的帕頭。瞬間王珪的帕頭簪滿珠寶,連衣袖裡都塞滿金飾......翌日一早,京城盛傳「天子大宴群臣、王珪奉命題詩、一夜聲名鵲起」的佳話。
王珪很快被提拔為參知政事。但他處理起政務來,卻不如寫文章那麼瀟灑自如了。後來他又扶正當上宰相,仍然碌碌無為、少有建樹,每天只忙於「取聖旨、領聖旨、傳聖旨」,時人戲稱他是「三旨相公」。可見,文學奇才不一定是政壇賢達,知人善用、量才使用才是選拔人才的關鍵所在!或曰:如果王珪不從政,文壇可能又湧現一位大家,政壇也少了一名庸官吧!
因為政壇無建樹,王珪身後反響平平,文采也因為政績暗淡而被湮沒,不能與寇準、范仲淹、王安石、蘇軾等同朝「文人官員」相比了!倒是其外孫女和孫女卻大名鼎鼎,至今名揚天下。不過她倆人聲譽卻有天壤之別--其長女嫁給齊魯文學家李格非,所生閨女正是大名鼎鼎的女詞人--李清照;其第四子王仲岏也生一女兒,就是現在一直陪荅鹿抶鬫b杭州岳飛像前的那個王氏。如此說來,秦檜該叫李清照「表姐」呢。毋寧說,李清照可能遺傳了外公的文學DNA,王氏則傳承了爺爺的官場基因,可能又因為王珪政績不佳,讓孫女誤上了秦檜的賊船,長年跪在地上任人吐槽了......正所謂「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矣!
從王珪的一生,不由想起與他同朝為官的北宋政治家、史學家、文學家司馬光(1019-1086年)來。筆者近日參觀河南光山縣司馬光故居,司馬光砸缸的群雕緊緊拽住我的眼簾。回想王珪與司馬光,兩人也有許多相似之處。一,他倆同庚,均生於1019年;二,兩人均聰明過人、富有文采,都是品學兼優、為人忠厚的謙謙君子;三,兩人都官運亨通,年紀輕輕考上進士、青雲直上,都當上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官至宰相。所不同者,也有三:一,王珪出身平民,從小跟叔父長大;司馬光則是典型的「官三代」,先祖更是西晉安平獻王司馬孚。二,王珪仕途很順暢,是個「老好人」,沒遇到什麼「政敵」,更未受過攻擊迫害;司馬光則有政治抱負,因反對王安石變法而遭「罷官」,離開朝廷15年,後來才平反回京。三,兩人最大的不同,王珪除了只會遵旨行事之外,在政績上無所建樹、乏善可陳,被後人戲稱「三旨相公」,原有文集百卷也已丟失,僅《四庫全書》尚存《華陽集》四十卷,影響不大;司馬光則不僅政治上有見解、不遷就、敢發聲,「賦閒」期間更完成我國史上第一部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一生勤於筆耕,留下《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稽古錄》、《涑水記聞》、《潛虛》等著作,在中國文化史上佔據光輝的一頁!
王珪與司馬光同歲,且同朝為官,都是「文人官員」,應該是熟悉的,但從現有史料看,兩人似乎並無什麼交集,這說明他們兩人政治觀點不一致,在文學上也無來往。這就有點奇怪了。究其原因,可能還是價值觀不同使然。不妨找出兩人的詩作做一比較。
王珪有《宮詞》十餘首,隨便找出三首看看,其一:「一片桃花一片春,夜來風雨落紛紛。多情更逐東流水,還作高唐夢裡人。」其二:「元夕星燈照露台,六宮歌吹出雲來。夜深翠輦歸金殿,十里迴廊錦帳開。」其三:「金鉦畫角驚場開,天子南郊玉輅來。十里青城遙北望,彩雲宮殿月樓台。」這三首詩都是對皇宮奢侈生活的描述,走的是「上層路線」,不難看出其價值取向。司馬光有《柳枝詞十三首》,我也找出其中三首,其一:「新豐道上灞陵頭,又送夫君去遠遊。借問柳枝有寄否,古今共有幾多愁。」其二:「五柳先生門作開,宅邊植杖久徘徊。陌頭遙認顏光祿,詰旦先乘瘦馬來。」其三:「宣陽門前三月初,家家楊柳綠藏鳥。歡似白花飄蕩去,忍能棄擲博山爐。」不難看出,司馬光的視線多放在古代賢達和當時普通民眾身上,比較「接地氣」,兩相比較,孰是孰非、誰高誰低就不言而喻了。
再說世人對此二人的評價。實話實說,王珪在當時確實以其文章的宏麗和自成一家而飽受同僚推崇,以至於朝廷重大典制策令多出自其手,連其前輩高官歐陽修都讚其是「真學士也」,但後代卻少有人提及王珪,因為他少有政績和文學成果可言。對司馬光卻不同,歷代政治家、史學家和文學家都對他的成就刮目相看,讚頌有加。蘇東坡曾言:「公忠信孝友,恭儉正直,出於天性。自少及老,語未嘗妄,其好學如饑之嗜食,於財利紛華,如惡惡臭,誠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於洛,往來陝郊,陝洛間皆化其德,師其學,法其儉,有不善,曰:『君實得無知之平!』博學無所不通,音樂、律曆、天文、書數,皆極其妙。晚節尤好禮,為冠婚喪祭法,適古今之宜。不喜釋、老,其文如金玉穀帛藥石也,必有適於用,無益之文,未嘗一語及之。」毛澤東對《資治通鑒》極為重視,共精讀十七遍。即使到了晚年仍對該書入迷,一讀就是半天,累了翻個身,又讀好幾個鐘頭。他逝世前的1975年,還與身邊人興致勃勃談起《資治通鑒》,他是把《資治通鑒》當作治國理政的教科書來讀的......
今年是王珪和司馬光誕生1,000周年,各地都在積極籌備紀念司馬光,而王珪卻默默無聞!正是--
宋人王珪司馬光,
兩顆明星不同光。
三旨相公無人念,
資治通鑒永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