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一九五ま年代,上海復旦大學。一名老師捧茪@大堆外文書,走進課室。講到蘇俄或者某個西方作家的觀點時,總是隨手取出一本書,有時是英文的,有時是日文的;翻到某頁,邊翻譯邊講解,撼動了不少學子的心。
這位教授名叫賈植芳,上課沒有講義,只有纍纍的一疊書。他改學生的作業,也是最無情的。有學生創作了一篇小說,賈植芳或者批改的地方太多了,傷了學生的自尊心,氣呼呼地與他爭辯。賈植芳把他請到家裡,認真談了起來。學生終於服氣了,以後就常往老師家裡跑。
賈植芳門前毫不冷落,串門的學生一批又一批,被譽為魅力型教授。他的得意門生不少,追隨者也不少。後來都學有專精,在講壇、文壇叱靋毓部A如章培琚B范伯群、陳思和等。那位不服氣被大修大改小說的叫施昌東,都有建樹,可惜英年早逝,最傷賈植芳的心。
以上賈植芳的事跡,見於陳思和一部書《我的老師們》。作者何許人也?復旦大學七七級中文系學生,也即是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一屆,畢業後留校任教,是賈植芳培養出來的高足。現時是復旦大學圖書館館長、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他這部書,寫復旦精神、寫復旦人物,也寫「在我求學成長過程中對我有過教誨、有過提攜,或者是直接幫助過我,他們中有些人與我只有一面之緣,有的則是忘年之交,他們在我的生命中產生過的溫暖和影響,是我不能忘記的。」(見〈自序〉)
書中對賈植芳蚞布あh,他教導陳思和如何從事作家研究:一是要從讀原版入手,從最初的文本來把握作家的真實的思想,然後再校勘後來版本中作家的修訂內容,從中來看時代對人格的某些影響。二是要多學幾門外語,吸收新的思想資源和學術成果。這兩項可算是研究者須具的本領。
復旦另一教授朱東潤,授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時,詣草堂頂上的茅草被風吹走,有窮孩子拾去,杜甫罵那些孩子是盜賊。朱東潤說,拾去就拾去吧,一點點稻草被拾去了,就罵孩子是賊,太過分了。陳思和說:「朱先生的說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文系的老師說,文革初起時,朱東潤就被揪出批鬥,牆上寫茪j標語:「打斷朱東潤的反革命傲骨。」朱東潤昂首挺立,批鬥的人硬按下他的頭顱,他一忽兒就昂起來,於是再按、再昂,反覆多次;個個說他真有「傲骨」。但據朱東潤說,他的頸脊椎有病,想低頭也低不下去。
當年復旦名師多。有位陳子展也是賈植芳家中常客,談興逸飛際,見到陳思和一班後生小子來到,就閉口不言,打個招呼就走了。據賈植芳說,在運動時,他吃過年輕人的虧,所以不願與年輕人打交道。
《我的老師們》的人物特寫,都是平凡不過的普通知識分子,是「夏天夜空中的星星,散發趷f熠的光亮」。(見〈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