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書店街一景。 作者提供■ 馬承鈞
河南開封是中國八朝古都，天天遊客如雲。龍亭、鐵塔、鼓樓、宋街、禹王台、大相國寺、清明上河園等等無不遊客如織。對於文人而言，最嚮往的則是擁有千餘年歷史的書店街。這條線裝書般的古街為開封平添不少魅力，使古都流風遺韻、別有況味。
近日，書法家劉合彬先生邀我去逛書店街，甚喜。寬19米的書店街南起鼓樓廣場、北至東西大街，全長620米。穿過豎立街口的高大彩繪牌坊，我彷彿走進一個恍若隔世的千年書院、走進一條典雅斑斕的古代畫廊。兩三層閣樓式古建築，青磚白縫、飛簷挑角，朱紅雕花木門上懸掛的一塊塊橫額牌匾古樸凝重，杏黃緞底的旗旛隨風飄揚。店舖的牆面、花窗和欄杆上鑲的木雕人物、花草、益獸等栩栩如生，凸顯汴梁古城的獨特風貌。各店舖的楹聯尤其值得一覽：「遍求海內單行本，快讀人間未見書」、「朝起閒飲龍井水，暮歸靜聽黃山風」、「薄紙千張請試妙手，秀管一支精繪花容」、「放眼櫥窗盡是文房四寶，俱懷風雅廣交學海眾儒」......或蠶頭雁尾、筆走龍蛇，或沉着痛快、瀟灑飄逸，我喝道：「觀賞書法就是一大享受！」
久聞開封書店街是我國唯一以書店命名的街道，它與日本東京福田書街並稱世界兩大文化古街。懷着一份敬意，我倆邊走邊議。這裏興盛但不張揚，繁華而不喧鬧。路邊有不少街頭雕塑，或靜心讀書、揮毫潑墨，或兜售圖書、洽談生意，凸顯古代文化盛景，再現古賢淘書之趣、讀書之樂。隨便走進幾家書店，我見顧客靜靜站在琳琅滿目的書架前，捧卷而閱，神態沉穩從容，一如浸泡於馨香瀰漫的知識海洋。
原籍開封的劉先生談起汴京往事滔滔不絕。他朗聲道，書店街歷史可追溯到1,000年前的北宋，這裏與大宋皇宮龍亭毗鄰，因為店舖鱗次櫛比、門面高大，所以當時叫「高頭街」，乃東京城最繁華街道之一。《東京夢華錄》說高頭街「屋宇雄壯，門面廣闊，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動即千萬，駭人聞見」。當時除了經營書籍、字畫、古玩，還有中藥和衣物等。至明代，這裏改稱「大店街」，仍為開封最繁華商業區。到清乾隆年間，正式冠名「書店街」，臻於鼎盛。他說，書店街原來有一家老字號糕點店「包耀記」，始創於清同治年間，因所製糕點貨真價實風味獨特而聲名大振，後來也改弦更張經營圖書，生意反而更好。五四運動時，李大釗、肖楚女等革命家曾來此宣傳革命，許多進步刊物如《中州評論》、《青春詩刊》等都在書店街刊發，成為宣傳紅色文化的思想陣地。
身兼中國書畫院副院長的劉合彬如數家珍，說書店街自古以經營史書典籍、文房四寶、碑帖古玩和裝裱鐫刻聞名海內，晚清至民國就擁有不少老字號名店，如「鳳麟閣」、「環文閣」、「博雅齋」、「德五祥」、「振興隆」、「惠昌山房」、「陸房山館」、「邱文成筆莊」、「鮑乾元筆墨店」等等，近代更有中華書局、世界書局、龍文書局和開明書店、大東書店、兩合書店、六合亭書店等閃亮登場，民國時這裏書店達到57家，全國知名印書館也紛紛來此開設分店，使書店街成了大中原最具影響的「文化一條街」。劉說，書店街現有各類書店和文化用品商店200餘家，每年賣出圖書超過3,000萬冊......我道：「書店街大名就隨着這縷縷書香飄逸天下、綿延至今，在強調文化自信的今天，這種人文淵源更令人敬畏！」
北宋的開封是全球最繁華大都會，因為造紙術和印刷術崛起與普及，朝野讀書之風盛行，書店街（時稱高頭街）自是得風氣之先，興隆異常、名揚世界。北宋更是大家輩出群星燦爛年代，我遐想起許多塵封的歷史鏡頭：寇準、晏殊、程頤、程顥、司馬光、王安石、趙普、晏幾道、范仲淹、歐陽修、曾鞏、包拯、沈括、蘇洵、蘇軾、蘇轍、柳永、秦觀、黃庭堅、周邦彥、李清照等等名流均曾光顧此地、獲益匪淺；北宋書法「四大家」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的墨寶自然風靡古街、名揚九州。乃至近在咫尺的皇宮裏的宋太宗趙光義都受其書香浸潤，揮筆留下「開卷有益」題字。一代才女李清照，與書結緣幫夫君趙明誠編撰出《金石錄》，民族英雄文天祥，寫出不朽力作《正氣歌》......劉大師自豪道：「開封作為中原文化高地，讀書之風也千古流傳。」他說，1926年正月，左翼作家蔣光慈曾在開封停留幾天，在書店街買回兩大包書，還對妻子宋若瑜說：「書店街真長，有幾十家書店，我只是走馬觀花。」1930年張恨水《啼笑因緣》剛一出版，這裏就有好幾家書店開賣，龍文書局一天就賣出幾百冊。現代著名學者馮友蘭、李潤田、朱紹候、吳雪莉、吳祖謀、李炳寅、王立群等等，無不在書店街留下足印！我也知道：今有三輪車伕許世傑，與書結緣向外賓宣揚中華文化；古城子弟翟俊傑，與書結緣終成一代名導演。而「非遺」民間瑰寶--朱仙鎮木版年畫、汴繡、汴京燈籠張等誕生於此光耀全國......
滄桑的歷史、古老的建築、繁星般密集的書店，形成一道獨具異彩別有魅力的古都風情，也成為劉合彬等開封文化名流夢繞魂牽的鄉愁所在。劉披露，多年前曾有某「領導」下令要拆除書店街古建築，遭到大批市民詬病，古街才得以保全和維護。暮色降臨，書店街像變魔術一般變成了美食街，各種中原名吃展露街邊，豐盈的精神食糧瞬間轉換成噴香的舌尖享受了。劉大師執意請我品嚐開封夜宵，他說：「我每次回開封，即使不為寫字或裝裱，也要來書店街走一走、轉一轉，重溫一下古都小吃，這裏有我割捨不掉的情結啊！」欣聞此言，筆者詩云--
古韻氤氳上千載，
墨香裊裊撲面來。
書店街上憶往事，
文化自信浸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