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的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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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冊《你在高原》

　■文：尹鵬志

　或許張煒並不是最優秀的作家，卻是我最喜歡的作家。因為他的筆下有我們故鄉的影子。他的鴻篇巨作《你在高原》以唯美主義的寫作手法將民間傳奇、歷史�u沉、偵破小說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進行了一次突破性的創造。

　上世紀80年代，張煒以長篇小說《古船》和《九月寓言》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壇的地位。他的話語空間乃是建構於膠東半島西北部的一塊小平原上，《我的田園》、《柏慧》、《家族》等敘事作品具有明顯的鄉土特色，在《你在高原》中依然可以讀到那片詩性的土地。在張煒看來，《你在高原》這部長長的行走之書，記錄了一代人特殊的生命歷程。全書分三十九卷，歸為十個單元。長達四百多萬字的巨作，對於我的閱讀耐心是個極大的考驗。好在這部著作可以各自獨立成篇。除卻以往讀過的《家族》、《我的田園》，再加上剛剛閱讀的《橡樹路》、《海客談瀛洲》和《鹿眼》，我依然可以走進這部超長時空中的各色心史。

　在消費主義肆行無忌、娛樂至上的潮流不可遏止的今天，許多作家被市場挾迫或說服，紛紛改變自己的初衷。人文關懷精神和悲天憫人的人道主義精神使張煒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生活中的「苦難」，並使它成為小說的主題。小說主人公從城市出走，經營起自己的園地，這是知識分子先鋒者的被動退卻，又是實現自身價值的主動嘗試。他把葡萄園視作一個理想國，跛四夫婦、鼓額、肖明子、獵犬斑虎是這個理想國的公民。葡萄園中的人都以他為中心，「鼓額」如此依戀他，甚至他走了兩三個月就病到了死亡邊緣。至於葡萄園之外的世界，那些稅務人員、老經叔、村長以及他的朋友，還有那些在他生活中一閃而過的人，都被淡化成風景。然而，這個理想國卻不能處於「小國寡民」的狀態，外界的種種干擾使它面臨危機。張煒從不迴避苦難，《你在高原》是對苦難的一次集中表現：性、權力以及飢餓、世俗，對個體的人尤其是弱勢群體的肉體和精神都構成嚴重的威脅和逼迫，他們只能採取堅決的抵制和迫不得已的自贖。

　《你在高原》是一部足踏大地之書，一部行走之書，「流浪」情結貫穿於作品始終。寧伽走進葡萄園是流浪，《古船》中隋不召下老洋、《家族》裡寧吉騎紅馬出行也是流浪，這一情結滲透到了作家本人的生命裡。小說中的葡萄園就是烏托邦的試驗田，人與人的感情純真而複雜。例如拐子四哥覺得斑虎這條狗比響鈴還懂他，響鈴只是他領回家的一個老婆。肖明子也許在一定程度上是葡萄園的一位反叛者，他與肖瀟關係很好，後來又與羅玲有了超越一般感情的舉止。張煒對於現代文明和傳統文明的價值評判顯得猶疑不定，這使他在價值取捨及文化選擇上矛盾重重。最終，「我從具體走向了抽象」。在小說的最後，他像所有的文人一樣，臆想完了自己很少從事的勞作之後，終究還是要回到文化上。流浪是為了尋找，它源自心靈深處的隱蔽慾望。尋找的是「一個簡單、真實和落定」。

　當浮躁像瘟疫一樣在文壇瀰漫時，張煒卻如同具有免疫力般不為所動。他始終跟隨�茼菑v的心靈寫作。他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扎進腳下的泥土，飽含�茪@腔深情，書寫出心靈深處最美妙的文字，做時代的記錄者。在這個早已習慣了短、平、快的閱讀時代裡，我從讀過的作品裡發現了張煒的寫作的激情─那是一種帶有野心的激情。《你在高原》像童話，更像苦難的史詩。張煒在這場艱苦而又漫長的跋涉中，別開生面地把人們的視線從幻象交錯的斗室、光怪陸離的虛擬空間牽引而出，落到一個真實具體、紛繁複雜的現實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