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清
我會貼瓷磚,認識我、了解我的人都不相信。一個白皮細肉、捉筆為文的人竟會幹這等粗活。當他們看到我的「傑作」,個個翹指讚歎。我不僅會貼瓷磚,還會砌牆、貼牆紙、貼拼木地板。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論品質,不僅橫平豎直,表面光滑,而且嚴絲合逢,沒有破綻。論水準,跟專業工匠相比,毫不遜色。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只要我喜歡的,想學的東西,只需留心觀察,動動腦筋,幾次實踐,馬上就會。我相信藝不壓身這句話,也奉行多學技能長本事的信條。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就家庭而論,要貼瓷磚的地方一般是前後陽台、衛生間和客廳。要貼瓷磚首先對地面要「找平」,還要校對牆角的對角線。毛坯房的地面和牆角都是毛糙的,處理的方法有二:誤差大的,就用水泥補救,使其達到標準。出入小的,貼瓷時多用些水泥來「救」。否則貼出的瓷磚高低不平,七拱八窪的,怎麼看都不舒服。
貼瓷磚的步驟,先牆面,後地面。牆面的步驟是由下至上,地面的程序要由裡至外。世間的任何事情都是有規矩的,要遵循章法。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不能瞎來。貼瓷磚時要劃條基準線(或用墨水匣彈線),一條就夠了,以此為基準,施展手腳。我曾見一個瓦匠師傅,他把每塊瓷磚的線條都劃了出來,外行看起來好像是加宴了(精工細作),其實不然,這是拙攏(笨拙)的表現,既費時又窩工。這是木大(愚弄)人的,說好聽些是賣關子的。
我貼瓷磚時憑的是經驗和感覺,這跟我的經歷有關。我曾做過工人,並在中國最大的客車企業做過多年的檢驗員。檢驗員是專找「麻煩」的。那些年的歷練,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什麼線條直不直,尺寸相差多少,眼睛一撣,就能看個七不離八。做任何事情基本功是必不可少的。莊子的《庖丁解牛》怎麼講?歐陽修的《賣油翁》怎麼講?講的是熟能生巧,講的是圓融。小文章大道理,小事情也有大道理。
過去人們都喜歡用小瓷磚,豆腐乾大小,規格為100×100cm。小瓷磚看起來小巧精緻,但貼起來費事,半天下來,見效甚微。現如今都用大瓷磚,跟百葉一樣大,200×300cm的尺寸,一塊要抵六塊小瓷磚。大瓷磚貼起來痛快爽手,幾塊一貼,就見成效,叫人幹活愈幹愈有勁。世間的事情有時很難說清楚,照過去的觀點來看,大瓷磚有點「侉」,屬於粗大笨,極為不合時宜。現在回頭再看小瓷磚,則顯得侷促狹隘,鬼大小氣,上不了台盤。人的審美觀念是發展變化的,這叫此一時彼一時。人活在世間,很多觀念和行動是受流行趨勢影響和制約的。
貼瓷磚少不了切割機。我屬玩票,雖說偶爾還要肩負友情的外援,但不把它當作飯碗的。要買切割機,價格上千,不值得。任何東西的投入,要考慮到成本和回報。那就因陋就簡,土法上馬。於是找來車工用的合金鋼的刀頭,朝筆管粗的銅管一焊,在砂輪上磨尖。試試,這支「筆」還真是鋒利無比,用來劃瓷磚簡直是小菜一碟。
過去貼瓷磚講究錯位,上下行的瓷磚要錯開半塊,現在則不需要,講究橫平豎直,一縫到底,大氣漂亮。過去的一套確實煩瑣。貼瓷磚前,要將牆面和地面灑上幾次水,讓其「吃」透。另外瓷磚還要充分浸泡,不然貼不上去,或是粘不牢固,時間一長它要鬧情緒的,至少要分居的。凡有落水的地方要稍為低點,為了方便排水。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講的是人與水的趨向與趨勢。貼瓷磚時顏色發次的,有點殘損的,還要放在個別旮旯。外表光,大面靚,這是常識。表面文章有時還是要做做的。
貼瓷磚時還要及時勾縫。貼好兩三路的瓷磚,趁茪籅d未乾之際,要把縫裡的黑水泥理出,以便騰出足夠的空間用來鑲白水泥。這就像打仗一樣要抓住戰機,等黑水泥乾了再勾縫,已錯過了良機。此時的白水泥已很難黏結牢固,很難達到要求和標準。時間一長,縫裡白水泥常要脫落,弄個大花臉,很不雅觀。
貼瓷磚時手和水泥難免要有親密的接觸,這種滋味可不好受。水泥裡含有多種化學成分,會「燒」手。時間一長,手指上能爛成一個個的小洞,能看到鮮紅的肉,「鹽」人的疼,鑽心的痛。此時用創可貼包包紮紮,稍事休息,咬牙繼續。這時你才能領悟到櫻桃好吃樹難栽,梅花雖香寒難挨的道理。手藝人的手,全是厚皮,全是老繭,糙巴糙巴的。有句成語叫做手胼足胝,就是形容勞動者的,這話一點不假。經過錘煉,後來有段時間,我手的狀態就是那模樣。
貼瓷磚中的關門過節很多,苦與樂也很多,難以一一言說。凡事只有躬親,才有體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人過河,深淺自明。講的就是這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