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山秀水美。 網上圖片朱文興
我有兩個故鄉。
一個故鄉在長江口。這是七十年前生我養我的地方，一個典型的江南水鄉。村裡只有五戶人家，一條小河環繞村子，各家的茅草房一字排開，屋後都有一片茂密的竹園。村南口有兩棵紫荊樹，一條小路從樹間通向村外。村東有一口井，全村吃水都從井裡取，我很小就學會用木吊桶從井裡打水，提到家中，倒在水缸裡，供燒水做飯用。
記憶中，故鄉的天特別藍，月亮特別亮。冬天的晚上，我和小夥伴們在竹園裡搖竹子，嚇得麻雀到處亂飛。春天，油菜花盛開，一望無際的田野裡，到處都是金燦燦的，那壯觀熱烈的景象，令人終身難忘。夏天，我到河裡去摸蚌、捉魚，看到小木船的水上人家在船板上來回走動的情景，感到十分新奇。秋天，稻子成熟時，稻穗隨風起伏，捲起千層金浪；星期天，我用竹竿自製的釣魚竿，用蚯蚓做誘餌，坐在河邊釣蟹子；「稻子熟，蟹兒黃」，秋天的晚上，我提一盞帶玻璃罩的煤油燈，在田埂上來回尋覓，等待河蟹從稻田里爬出來，束手就擒；我還喜歡跟大人們一起坐上小木船，到村邊小河裡採菱角，採到嫩的菱角時，就忍不住剝開皮，嘗嘗鮮，菱肉又白又嫩又脆又甜，是當時鄉下孩子能享受到的最好零食。冬天下雪，是我最企盼的日子，除了堆雪人，最喜歡用竹編的圓匾扣麻雀。麻雀到下雪天難以覓食，我就在門外的場地上支起一個竹匾，在靠近屋門的一邊支起一根小棍，並拴上繩子拉到家門裡，竹匾下撒上麥粒等誘餌，當麻雀鑽到竹匾下吃食時，我趕緊拉動繩子，使竹匾將麻雀扣住。這時，就彷彿打了一場勝仗、俘虜了一個敵人，特別開心。
一年四季，我最喜歡看村裡的炊煙，傍晚，當縷縷炊煙裊裊娜娜地冒出來時，我看到的不只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水墨畫，更彷彿看到了母親等我回家吃飯的慈愛目光。
都說童年時的見聞，會在一個人的大腦皮層中形成最初的溝回，打下最深的烙印，大學畢業才離開故鄉的我，腦海中最美好記憶就是兒時的故鄉，一幅水墨江南。故鄉，是村東頭的那口老井；故鄉，是農舍後邊青翠的竹園；故鄉，是金燦燦的油菜花和隨風起伏的滾滾稻浪；故鄉，是縴夫在岸上拉動小木船在河裡慢慢前行；故鄉，是我坐在牛車棚裡看水牛拉着牛車不停地轉動、拉動水斗從河裡抽水、灌溉萬頃稻田......故鄉是閃爍在記憶深處的一盞燈，故鄉是站立在心靈深處的一棵樹，故鄉是挽在胸襟深處的一個結，無論走到哪裡，無論多大年齡，故鄉的燈永遠在心靈深處閃爍，故鄉的樹永遠在記憶深處常青，故鄉的結永遠挽着我的深深眷戀。
一個故鄉在黃河邊。這是我獻了青春獻子孫的地方。這裡南依泰山，北跨黃河，饒有名泉湖山之勝，是一座集山、水、湖、河、城於一體的泉城、古城和歷史文化名城，黃河下游一座正在迅速崛起的現代化大城市。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大學畢業後，離開長江口的故鄉，來到黃河邊的濟南，工作和生活了近半個世紀。我把濟南當故鄉，深深地愛着這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說實話，年輕的時候，我也想着要調回上海，總感到江南才是我的家鄉。但親身參與濟南的建設，目睹濟南的發展變化，並在濟南住慣以後，感情就發生了變化，濟南的山，濟南的水，濟南的一切，都已經融化在我的血脈中。
我愛濟南的山，「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從千佛山到鵲山、華不注，幾乎都有歷代名人登臨的遺蹟和美麗的傳說。從大舜耕種於歷山即千佛山之下，到唐代大詩人李白登上濟南華山，吟出《登華不注》一詩，讚美「茲山何峻秀，綠翠如芙蓉」；從元代濟南路總管府事、宋太祖趙匡胤第十一世孫、大詩人和書畫家趙孟頫讚美濟南秋天所繪的《鵲華秋色圖》；到晚清名人康有為登上華不注，感慨「遙望此山如在水中，歷下絕勝之處也......南京鍾山紫金峰、北京翠微山、煤山、揚州七里山、蘇州橫山，然山水之美，皆不若華不注也。」歷代名人的這些讚詠，足見濟南的山是多麼的靈秀！至於四里山，是為解放濟南而英勇獻身的無數烈士的長眠之地，更是一座英雄之山。
我愛濟南的水。美不美，家鄉的水，濟南的水是天下罕見的泉水。泉水是由周圍獨特的地質地貌所造成的。濟南南依泰山，地勢南高北低，來自泰山山脈的地表水滲透到地下後，形成潛流，順勢而下，經過列隙熔岩的過濾，到黃河南岸被堅硬不透水的輝長岩體堵截，形成壓力水頭，在低窪的濟南老城區噴湧出來，形成四大泉群、七十二名泉和無數無名湧泉，因而特別的清澈、靈動、甘甜。泉水流進護城河，成為一條泉水河，乘船遊護城河，河水清澈，水草茵茵，魚翔淺底；泉水經護城河、百花洲匯入大明湖，成為天下罕見的泉水湖。盛夏，從大明湖向南遠眺，山、水、湖、河、城融為一體，形成「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獨特景觀；出大明湖南門，進百花洲，到曲水亭老街，一派「家家泉水，戶戶垂楊」的市井風情和泉城風貌，是享受閒適、放飛心情的好去處。
濟南的水不僅在泉裡、河裡和湖裡，還在眾多的濕地中，僅國家級濕地公園就有濟西、玫瑰湖、白雲湖三處。深秋的一個晴好天氣，乘船遊西郊的濟西濕地，船在河湖交匯的水面上緩緩前行，雪白怒放的蘆花，色彩斑斕的樹林，一汪汪緩緩流動的碧水，與藍天連成一片，水天一色，不是江南，賽似江南。成群的水鳥結伴在水面上起舞嬉戲，幾隻天鵝鶴立展翅，步態悠然又優雅。風光之優美，生態之自然，視野之遼闊，勝過杭州的西溪濕地。
啊！誰不說俺家鄉好？兩個故鄉孰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