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一九二一年中秋節前夕,胡適和幾個朋友到公園水榭喝茶,事後在日記寫下當晚的情景:「月色甚好,念明天是中秋,不知有此好月否?」結果,中秋當晚竟是:「是日果陰晦,夜中無月。」他還想起前年有詩云:
「多謝你殷勤好月,提起我過來哀怒,過來情思。
我就千思萬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願意。
怕明朝雲密遮天,風狂打屋,何處能尋你?」
若干若干年後,台灣有個文人蔡登山,寫了本書叫《何處尋你》,尋胡適的戀人及友人,搜尋資料豐富,辭采既華且實,果真是在「雲密遮天」中,尋出十餘位男女來,雖然很多事跡已不是「秘聞」,然一卷在手,卻也饒有趣味。
這十餘位人物,屬「戀人」範圍的有韋蓮司、陳衡哲、曹珮聲、徐芳、陸小曼、羅維茲、哈德曼夫人;「友人」者有丁文江、王重民、羅爾綱、羅隆基、蔣夢麟、郭沫若;此外,還有數少人知的李美步、張愛玲、章希呂等。
當其時也,胡適名滿天下,真個是往來無白丁,眾星齊繞月。可是,胡適是個有歷史癖的人,對自己的「私隱」每每有意遮之、有意瞞之,要還原一個真實的胡適,在文獻陸續現世下,他果真是「欲遮無從」了。例如陸小曼,在嫁與徐志摩前,與胡適便有段情。胡適常帶陸小曼在包廂看戲、「作軟語」;陸小曼也寫過兩封露骨示愛的英文信給胡適。而最諷刺的是,徐陸成婚時,胡適竟是主持婚禮的人!
這段婚外戀,很快就雲散了。無他,以前胡適曾向原配江冬秀提出離婚,江冬秀怒提菜刀,聲言先殺死兩個兒子,再和胡適拚命;胡適驚悚,從此定心。
研究胡適,確要撥開雲霧,蔡登山說;「胡適曾經是引領風騷的一代人物,卻在晚年被塗上不同的色彩,而變得容貌模糊了。」台灣「中央研究院」的黃克武說,研究胡適有四大迷霧:
1、胡適本身佈下的迷霧。他自知必成歷史人物,於是,他在出版的著作中盡量隱瞞一些真相,那是可想而知的。
2、政治迷霧。上世紀五十年代,胡適在中國內地被打成「黑類」,要尋真正的胡適,難。直到九十年代後才逐漸「轉紅」。
3、公私和性別的迷霧。黃克武認為,要打破公私的分疆劃界,才能清楚了解一個歷史人物。在性別上,要洞悉胡適的情感世界,才能夠深入探究。
4、文化迷霧。全盤西化、舊學深厚;時穿西服,不棄長衫。這就是霧鎖的胡適。真正的胡適,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蔡登山這部書,正是在這種「迷霧」中,盡力撥除,還原一個真實的胡適。但,要「還原」一個真真實實的胡適,談何容易;其實,無須「還原」胡適的全部,只須「還原」到大部分,那就對得起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