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科技大學人口學教授涂肇慶談外傭居港權案
李志甜
近期香港外傭居港權案件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事件背後不排除有政治勢力的干預。但無論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次外傭居港權案件的發生,從人口學、宗教、民族、外傭來港的本意等各角度及其他國家的經驗來看,近30萬的龐大在港外傭,都是不應獲得香港永久居留權的。 ■香港科技大學 涂肇慶
2011年9月底,香港高等法院就首宗外傭爭取居留權的司法覆核案,裁定入境條例違反《基本法》。判定外傭勝訴後,儘管有關官司正等候上訴,但根據香港入境處最新資料顯示,10月接到的外傭關於香港永久居留權的申請高達148宗,較之於去年的每月平均少於1宗,升幅高達147倍。
事件引起了香港社會各界及普通群眾的劇烈反應。本期文章就外傭居港案專訪了香港科技大學人口學教授涂肇慶,請其從人口學角度分析外傭居港的走向。
「10月31日,世界人口達70億。儘管很多人在疑惑世界人口是不是已經超出了地球可承受的範圍,但在我看來,這是個偽命題。從人口學角度來說,我關心的倒是當今世界人口結構兩極化的情況下,勞動力的國際流動及由之引起的一系列問題。比如宗教、民族能否和平共處,能否允許外來勞動力獲得當地居留身份等。這些才是當下要解決的實際問題。也正因為國際勞動力流動存在這些問題,我才要改變初衷,反對外傭獲得香港的永久居留權。」涂肇慶教授簡單明瞭、直截了當地說。
世界人口結構兩極化 勞動力國際流動不可避免
全球經濟發展速度不均衡,世界人口結構走向兩極化:發達國家的人口年齡機構普遍走向老齡化,勞動力短缺;而新興經濟體的生育率卻大部分偏高,青年人佔據社會的主體,存在勞動力剩餘的現象。
「這必然要形成勞動力國際遷移的情況。發達國家為了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必然要從經濟發展不發達的國家引進勞動力維持經濟的增長。發展中國家勞動力為了經濟利益,也必然願意流向發達國家。」涂肇慶說。
正如涂肇慶所說,勞動力的國際流動不可避免。部分經濟學家和歷史學家們更認為,國際勞動力的流動已有二三百年的歷史。 (參見http://wenwen.soso.com/z/q65874851.htm)
最大規模國際勞動力流動發生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尤其是歐洲國家。由於戰爭的破壞,歐洲各國開始戰後重建,百廢待興,勞動力嚴重緊缺。隨後,60年代的歐洲各國經濟進入高速發展時期,勞動力供需矛盾進一步顯現。為緩解這種矛盾,西德、法國、荷蘭均從發展中國家尤其是土耳其引進了大量的普通勞動力,大部分從事技術含量不高的工作。
目前,勞動力的國際間流動共有三種形式:第一種是單純的勞動力輸出,一般是個人行為,大部分屬於短期務工性質,從事的工作也為當地基礎工作,如家政、建築工人等。第二種是對外工程承包,即有組織、成建制地向國外輸出勞動力。這一類也屬於短期務工性質,工程結束後,勞動力便回到自己的國家。第三種是海外移民,這些移居者不僅在國外工作,而且正式在那裡定居,成為永久性居民。 (參見http://wenwen.soso.com/z/q65874851.htm)
民族宗教融合困難重重 允許外傭居港將留隱患
「然而,從上世紀大規模開展的國際勞動力的流動之路並非一帆風順。民族、宗教等諸多問題使從國外引進的勞動力與本國人群之間存在著巨大的衝突。」涂肇慶不無擔憂地說。
就在今年的7月22日,北歐的挪威發生了一起恐怖連環襲擊案,32歲的布雷維克裝扮成員警在距離挪威首都奧斯陸約40公里處的於特島突然向挪威工黨青年團夏令營營員開槍,導致了91人死亡。
最讓人意外的是,布雷維克覺得自己的行為是在為歐洲的民族謀取福利,沒有絲毫的悔意。在布雷維克看來,歐洲大陸正在迅速被外來移民取代,尤其是穆斯林民族。這些外來移民起初都是在歐洲大陸從事最底層、最髒、最累的工作,但是隨著移民政策的改變,這些外來勞工獲得了歐洲大陸的居留權,破壞了歐洲大陸原有的民族團結和宗教習慣。
同在歐洲大陸的德國,從60年代開始大批引進土耳其勞工,並從1990年陸續修訂「外國人法」(類似於香港的入境條例),使部分土耳其務工人員加入德國國籍。根據德國人口調查的資料顯示,2009年土耳其人約佔德國人口的4%(資料來源於英文維基百科:http://en.wikipedia.org/wiki/Demographics_of_Germany),儘管很多人在德國生活了20年以上,但是土耳其籍人習慣聚居,很少與當地德國人往來,大部分土耳其人傾向於不學德語,不情願融入德國本土文化,時不時還因為土耳其與歐洲國家的政治問題在德國境內爆發民族與宗教之間的衝突。
目前,在香港的近30萬外傭中,絕大部分來自菲律賓和印尼。近年來,菲律賓與我國在南海問題上爭端不斷,去年發生的港人在菲律賓遇難事件至今仍是港人心中的一塊傷疤。中國與印尼的關係歷來也都處於游離狀態。若貿然允許在港外傭獲得香港永久居留權,不排除將來發生與德國、法國和挪威等國一樣的民族、宗教衝突的悲劇。
當然,儘管在港的外傭不一定會關注南海問題,不一定會關心國家之間的外交關係,但是不排除有好事者利用這些在港外傭進行一些政治上的勾當,令香港的社會和經濟陷入不穩定的狀態。
「國際勞動力的流動帶來的民族、宗教之間的衝突是當今世界必須考慮和面對的問題。此前,我是非常贊同國際勞動力的流動並鼓勵他們融入當地的文化,但是現在我要改變我的觀點,從目前的現實來看,民族、宗教、文化上的融合很難實現。也許有融合得很好的例子,但是畢竟是極少數。因此,在港的外傭是絕對不應獲得香港的永久居留權的,否則,將會留下很多的隱患,給香港的社會帶來很多不穩定的因素,一定程度上會損害香港人民和社會的安全。」涂肇慶立場堅定地說。
此外,香港人口密度已達每平方公里約6420人,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之一,市區人口密度更高達平均2.1萬人每平方公里,在這樣的情況下,允許外傭獲得香港永久居留權更是極為不理智的做法。
外傭來港工作 申請居港與其初衷不符
涂肇慶堅決反對外傭獲得香港永久居留權的另一個原因是外傭居港與其起初來港的目的相悖。
「外傭來港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獲得比在本國更高的經濟收入。僱主付給外傭薪金、住宿、保險、機票、長期服務金等,外傭付出勞動力,這是一種再簡單不過的經濟關係,不存在所謂的人道、人權問題,更加不存在香港歧視外傭的問題。」涂肇慶直言不諱。
自上世紀80年代港英政府開始引進外傭以來,無論是香港,還是在港外傭的主要來源國(目前主要是菲律賓和印尼),甚至是國際社會,都明確和知曉赴港工作的外傭即使工作達到甚至超過香港入境條例的規定年限,也不能獲得香港永久居留的權利。
這是一個默認的共識,這也是幾十年來香港從未發生如此聲勢浩大的外傭居港權申請的原因。
也正因為這個共識,外傭在申請來港工作時的簽證辦理手續和提交文件要比其他類型的赴港簽證容易和少得多(根據入境處網站上外傭填寫的表格及需要提供的檔案證明比對得出)。
香港回歸14年後出現了此次的外傭居港權案件,不禁要問是不是有好事者在後面推波助瀾?顯然此次外傭大規模申請居港權並且採取打官司的方式申請,並不是絕大部分外傭來港的初衷!
「我個人認為,這次的外傭居港權案件的背後不排除有政治因素的干預,已經不是人口學或者是影響香港人福利那麼簡單。」涂肇慶絲毫不避忌。
香港缺乏勞動力 香港政府應採取新措施
正如前文所說,香港目前有近30萬外傭,若這些外傭因為各種原因集體離港,已經進入老齡化、面臨勞動力缺乏的香港在發展經濟方面何去何從?
「引進勞動力是香港的必須之舉。只是,從哪裡引進,以什麼方式引進,引進後做什麼?香港本地政府是不是能通過一些其他措施解決部分勞動力緊缺的問題?這些都是現在的香港政府需要審慎考慮的問題。香港政府在制定外來勞動力引進政策時,應充分考慮人口、經濟發展、民族、宗教等各方面因素。」涂肇慶擔憂地說。
由於世界人口兩極化,國際勞動力流動不可避免。但各國在引進勞動力的同時又非常矛盾,擔憂新移民與本土居民之間的文化融合及因此帶來的各種社會問題,因此在引進勞動力及對待勞動力的移民政策方面往往都是慎之又慎,通常都是採取較為嚴格的方式。
比如人口老齡化排名世界第一的日本對待外來勞動力時採取限制非技術移民的政策,明確告知引進的勞動力日後移民日本的希望渺茫。同時日本政府積極開拓新的就業方式。
「隨著日本女性就業比例的不斷提高,兒童日間護理中心的需求不斷增大,但是日本兒童日間護理中心卻僱用了很大一批日本本土的退休人士,這使日本年輕女性可以繼續在外面工作,一定程度上緩和了日本勞動力短缺的情況,另一方面由於是日本本土人士在照顧小孩,在文化、民族、宗教信仰方面不存在衝突等相關問題,這不失為替代外傭角色的一個方法。」涂肇慶建議。
在充分借鑒其他國家經驗的同時,香港政府也應積極與勞動力過剩的其他國家和地區加強往來,尤其應該和中國內地加強溝通和聯繫。
「香港已經回歸14年了,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為什麼不能從中國內地各個省份引進勞動力呢?我這裡指的勞動力不僅僅是指取代外傭的這部分勞動力,是更為廣泛意義上的勞動力,包括香港目前短缺的醫生、護士等。」涂肇慶這樣建議。隨著香港人口老齡化的趨勢加劇,各行各業在將來都會出現勞動力短缺問題,儘管香港目前有各種引進人才的措施,但涂肇慶從人口學的地緣性和親近性來看,從有著相同文化、相同宗教信仰的中國內地各個省份引進勞動力是香港解決勞動力短缺的可行之路。
目前,中國內地的人口年齡結構就處在人口紅利的階段,每年供給的勞動力總量約為1000萬,勞動人口比例較高,滿足香港對於各種勞動力的需求並非難事,當然這也需要中央政府在這方面給予大力支持。
涂肇慶簡介:
美國田納西州大學博士,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教授,華東師範大學人口研究所兼任教授,南開大學人口與發展研究所兼任教授,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訪問教授,中國大陸和台灣地區人口學會常務理事,在海內外享有很高的學術聲譽。
主要研究方向為我國大陸、香港、台灣地區及新加坡的人口變遷、環境與發展問題。涂教授還從事於專家學者之間的交流考察、合作項目等活動,他的學術研究成為聯繫我國大陸、香港、台灣地區和新加坡、美國、歐洲及世界組織人口與環境研究的橋樑。(本文原載香港《鏡報》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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