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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蒲松齡給上帝寫信

2018-11-26

戴 永 夏

作為一名有良知有抱負的古代作家,蒲松齡自幼生活在農村,長期與貧民為伍,飽受窮困的煎熬,因而對普通百姓十分關心和同情。他不但在作品中深刻地反映百姓疾苦,揭露貪官污吏的罪行,而且還曾給上帝寫信,請求上帝減少人間的災難,使天下太平。他這樣寫道:

擬青詞以訴帝,願化異而息生。詞曰:上帝好慈,化育無窮......何造物之不仁,偏亭毒於斯蟲?爾胡不化為蜘蛛,織網晴空?幻為蜩螗,吸露深叢?蘧蘧兮蝴蝶入夢,巍巍兮螻蟻崇封?拂水兮蜻蜓,排衙兮山蜂?即不然而雪深千尺,滅之無蹤;抑或割據萬峰之中,流泉淙淙,芳草茸茸,各安而寧,聊亦足以自供......(見《蝗賦》)

他在信中說,希望萬能的上帝發發慈悲,把那些害人的蝗蟲變成織網的蜘蛛,吸食露水的鳴蟬,悠然入夢的蝴蝶,受到崇封的螞蟻,點水嬉戲的蜻蜓,尊卑有序的蜜蜂......再不然,降下厚厚的大雪,將蝗蟲徹底消滅;或者在萬山叢中讓牠割據一方,跟別的昆蟲和睦相處,自得其樂......

這信想像豐富,構思新穎。看似妙趣橫生,卻飽含憂慮和沉痛。那麼蒲松齡為何要給上帝寫這樣的信呢?這還得從他家鄉遭受的嚴重天災說起。

康熙二十五年(1868),蒲松齡的家鄉山東淄川在連續遭受嚴重的水旱災害後,又遇上嚴重的蝗災。對當時蝗災的景象,蒲松齡在《蝗賦》中曾這樣寫道:大片的蝗蟲從天外飛來,遮住了明亮的陽光,掩蓋了千村萬戶。牠們忽而如黑雲奔湧,聲如雷鳴;忽而降落田間,寂然無聲;忽而飛走,又忽而落下。落在田間的蝗蟲揚眉吐氣,咬牙切齒,在莊稼地裡邊吃邊爬,產卵育子。牠們吃飽喝足了,在光天化日之下精神抖擻,得意忘形。無聲無息中,牠們就使大片土地荒蕪,莊稼顆粒無收......他還在《蝗來》一詩中更加形象地寫道:蝗來蔽日影縱橫,上下擾擾如雷轟。風驟雨急田中落,垂垂壓禾禾欲傾。

蝗蟲飛來,遮天蔽日,聲如雷鳴。牠們急風暴雨一般落在田間,把莊稼壓得都要倒伏了。這景象是何等恐怖!

在嚴重的蝗災面前,鄉民們心急如焚。他們想消滅這些害蟲,但又無計可施,無能為力。有些人便聽信巫師的話,認為蝗蟲是神靈,殺之有罪。於是窮人就高聲唸佛祈禱,富人就殺豬宰羊供奉,希望以真情打動「蝗神」,停止降下災禍。然而「蝗神」並不為所動。就這樣,他們眼看着蝗蟲在蠶食莊稼,卻不去殺滅。直到莊稼被吃光了,反怪自己命運不好......

也有些人目光短淺,只顧自己,把蝗蟲從自己田裡驅趕到相鄰的田裡。哪知鄰家也不示弱,又把蝗蟲趕了回來。這樣你來我往,爭吵不休,終於互相打了起來。這反而讓蝗蟲鑽了空子,更加瘋狂地毀壞莊稼:捨蝻而人鬥,反覆氣驕獰。群蟲乘其便,兩地恣縱橫。戈矛還未已,禾黍無半莖。蕩然無可競,罷鬥各吞聲﹗(《捕蝻歌》)

面對着蝗蟲為害,少數人怯於滅蝗,鄰里之間爭鬥起來。這一來,蝗蟲更加肆無忌憚,莊稼受害更加嚴重。爭鬥的雙方眼巴巴地看着莊稼被吃光,卻毫無辦法,只得停止爭鬥,忍氣吞聲地接受這一可怕結果......

蒲松齡對這些不當的治蝗方法進行了尖銳批評,同時又提出了自己的治蝗方案,即及時動手、煙熏火燎和挖坑填埋。他認為用煙熏的方法行之有效,遠勝於挑着旌旗驅趕蝗蟲。尤為重要的是應抓住時機,在蝗蟲還未發育成蟲時就將其及時捕殺。同時,在田裡挖大坑也十分有效。大家齊心協力,把蝗蟲驅趕到大坑裡,一個坑埋上幾萬隻,再多的蝗蟲也難將所有的大坑填平。

然而,蝗災畢竟是嚴重的天災,在生產力低下和科技水平比較落後的古代,單靠人工捕殺很難奏效。在這種情況下,蒲松齡也難以擺脫封建迷信思想的束縛,又把治蝗的希望寄託在乞求神靈保佑上,但仍無濟於事,家鄉的蝗蟲照舊肆虐......在這「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這才想起萬能的「上帝」。於是拿起筆來,虔誠地給這位「最高統治者」寫信,乞求他老人家施展魔法,降服蝗蟲,消除蝗災。

從上面的信中我們不難看出,為了消除蝗災,蒲松齡真是煞費苦心,絞盡腦汁。他千方百計地想為百姓解除苦難,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蝗災雖然嚴重,但官吏治蝗有時會帶來更為嚴重的災難。正如清代詩人崔旭在《捕蝗謠》中所寫:「捕蝗捕蝗,官隸齊忙,掘地縱火蝗飛揚。官要供給,隸要酒漿,官隸踐踏苗已僵。吁嗟乎!蝗未死,苗已僵,捕蝗之蝗甚於蝗!」詩中說,一些官吏借捕蝗之機,對百姓大加敲詐勒索,結果蝗蟲沒殺滅,莊稼倒枯死了。他們所造成的災難,比蝗災更為嚴重!崔旭的這首《捕蝗謠》,更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官吏「救災」的醜惡本質。可以設想,如果蒲老先生聞知這些,也一定會將其寫入信中,更加憤怒地向上帝控訴這些貪官污吏「救災」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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