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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主任李建偉
魏東昇 郭閃閃
第二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於5月24日至25日在北京舉行，討論了人民幣匯率問題。無論是美國出於政治考量，還是中國自身的經濟發展現狀，都讓人民幣匯率機制改革湧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人民幣有效匯率大幅度升值不僅會對中國經濟增長產生巨大負面衝擊，而且對世界經濟增長也會產生間接的不利影響。」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主任李建偉博士接受採訪時如是說。他認為，妥善解決這一問題，需要審時度勢，採取切實可行的中長期應對之策。
保持人民幣匯率基本穩定是最佳選擇
李建偉認為，2008年以來人民幣匯率基本處於合理的均衡匯率狀態，近期要求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的主張，是一種缺乏根據的非理性行為。從反映人民幣與多種貨幣平均匯率水平的人民幣有效匯率看，人民幣名義有效匯率經過1994年1月匯率併軌改革帶來的一次性大幅度貶值之後，1995年至今發生過四次較大波動，但總體上處於持續升值狀態；剔除中國物價和主要國家物價變化因素之後，1994年以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的貶值幅度遠小於名義有效匯率貶值幅度，2008年1月以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指數（1990年等於100）基本維持100左右，人民幣實際購買力已經回升到1990年的水平。2008年以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相對穩定，說明目前人民幣匯率基本處於合理的均衡匯率狀態，沒有進行大幅度升值或貶值的必要。
從人民幣匯率波動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看，僅依靠人民幣匯率升值並不能解決國際貿易和收支不平衡的問題，人民幣大幅度升值對中國會產生不利影響，對中國主要貿易夥伴及全球經濟也是不利的。人民幣大幅度升值會導致中國出口增速下降，但也會引致中國進口增速下降，且進口增速降幅大於出口增速降幅。主要原因是中國進口產品90%以上是初級產品和投資品，進口數量規模取決於國內經濟增長狀況，進口數量的價格彈性很低，人民幣升值會直接導致進口價格下降，但進口價格的下降不會引致進口數量的大幅度增長，而人民幣升值帶來的出口增速下降，必然會導致國內經濟增速下降，並間接導致進口數量增速下降，最終結果是進口價格和進口數量增速均下降，而出口數量增速下降、但出口價格上漲，進口增速降幅要大於出口增速降幅。這一結論是李建偉利用他們的「季度經濟增長周期模型」，對2005年以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單邊升值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實證分析的結果。鑒於美國、歐盟、日本等世界主要經濟體經濟復甦前景不明，中國經濟的穩定增長對維護全球經濟復甦具有重要影響，近期人民幣匯率不宜大幅度波動，保持人民幣匯率基本穩定，是維護中國及全球經濟穩定的最佳選擇。
近期，歐洲債務危機有進一步擴大趨勢，一旦債務危機沒辦法控制而蔓延開來的話，那麼歐洲經濟會出現二次探底，對美國、日本來說，也面臨出現二次探底的危機，中國經濟也會再次遭遇類似2009年所遭遇的重大外部衝擊，中國經濟的良好回升趨勢也會再度逆轉，全球經濟也許又將進入衰退狀態。在目前國際經濟形勢前景還很不確定的情況下，如果讓人民幣貿然大幅度升值，不但對中國不利，對周邊國家、包括對發達國家也是不利的，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1997年中國周邊國家和地區發生金融危機時，中國承諾人民幣不貶值，對穩定區域經濟作出了貢獻。事過境遷，這次全球性金融與經濟危機由發達經濟體房地產泡沫及與房地產有關的金融衍生品泡沫破裂引發，世界主要經濟體經濟尚未完全擺脫衰退狀態，作為穩定全球經濟的重要力量，中國不應迫於外部壓力讓人民幣大幅度升值。
至於人民幣匯率生成機制改革問題，人民幣匯率從盯住美元到實現完全自由浮動並成為可兌換貨幣，應是一個漸進過程。2005年7月人民幣匯率已從之前的盯住美元轉化為盯住一攬子貨幣，由於美國在全球經濟及中國貿易中的重要作用，美元在人民幣盯住的一攬子貨幣中權重較高是必然的。2008年以來人民幣匯率受美元匯率影響較大，主要原因是美元對歐元和日圓等世界主要貨幣大幅度貶值。近期，受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影響，歐元對美元匯率大幅度貶值，歐元匯率也創下一年新低。李建偉認為，這將對人民幣匯率產生較大影響，人民幣相對於歐元肯定也會有一個比較大的升值幅度，但人民幣匯率是盯住包括美元和歐元在內的一攬子貨幣，人民幣對歐元的升值幅度可能會小於美元對歐元的升值幅度。
另外，中國與歐盟的貿易規模和中美貿易規模相當，如果歐元匯率繼續大幅度貶值，對中國經濟也會產生較大影響。雖然歐元貶值對中國出口歐洲的一些勞動密集型產品影響不是很大，但對於中國資本密集型和高新技術產品出口歐洲會有較大影響，比如人民幣對歐元升值後，對歐洲汽車零部件出口會受到一定衝擊。而對中國進口而言，歐元貶值更多的是改變了歐盟產品與美日產品在中國市場的價格競爭格局，對中國國內與歐盟企業存在競爭關係的企業也會產生一定影響。總體看，如果歐元持續大幅度貶值，肯定會對中國的進出口規模與結構都有影響。
今年調控政策的基調是緊財政、鬆貨幣
近日，存款準備金率年內第三次上調，加之通脹壓力進一步增大，為此有些專家表示，頻繁上調的存款準備金率和大規模央票的發行，表明國內經濟正處於過熱局面，預計年內加息勢在必行。但是，李建偉對此看法並不認同。
他認為，從政策的角度來說，今年中央政府宏觀調控政策的基調是緊財政、鬆貨幣。已經公佈的2010年全年財政預算支出增速是11.4%，比2009年21.2%的財政支出增速下降了近10個百分點，這一財政支出緊縮力度是2005年以來最大的。今年的貨幣政策的擴張力度也收緊了，年內存款準備金率上調了三次，一季度金融機構新增貸款規模只有26,101.88億元，比2009年一季度減少了19,985.16億元，但從貸款結構看，今年一季度新增貸款規模的減少主要是短期貸款規模大幅度下降，對投資和經濟增長影響很大的中長期貸款新增規模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比2009年一季度增加了1萬億。實際上，在2009年二季度經濟增速快速回升之後，中國的新增貸款規模和財政支出增速在2009年7月份以後均在回調，也就是說，中國宏觀調控政策擴張力度的收縮從2009年下半年已經開始了，只是2009年下半年新增信貸規模收縮的力度大於財政支出收縮的力度，而今年財政支出收縮的力度明顯大於新增貸款規模收縮的力度。在經濟恢復快速增長後，2009年四季度和2010年一季度中國GDP增速分別恢復到10.7%和11.9%，政府宏觀調控政策擴張力度適度收縮是必然的。
存款準備金率之所以要上調，是基於對沖外匯儲備快速增長帶來的超額貨幣供給。近年來中國外匯儲備持續快速增長，央行購買外匯必然釋放大量超額人民幣供給，需要對沖。中國國債市場規模很小，央行對沖外匯儲備增加產生的超額貨幣供給的有效手段是提高存款準備金率和發行央行票據。今年中國外匯儲備仍持續增加，到2010年3月已增加到24,470.84億美元，比2009年年末增加了479億美元，由此產生的超額貨幣供給大約在3,260億人民幣。央行三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和發行央行票據所緊縮的流動性規模，與這一超額貨幣供給的規模基本相當。
對於通脹壓力，李建偉也不贊同今年會出現嚴重通脹的觀點。他指出，一般說出現通脹都是指CPI出現大幅度上漲，2001年以來非食品價格漲幅均在2%以內，2004年和2007年兩次CPI大幅度上漲都是由食品價格上漲引發的，今年4月份CPI上漲2.8%，食品價格上漲了5.6%，拉動的CPI漲幅為1.9個百分點，非食品價格僅上漲1.3%、拉動CPI漲幅0.9個百分點。可以說，近年來中國CPI漲幅的波動基本上是由食品價格波動決定的。與前兩次食品價格及CPI上漲主要由豬肉價格上漲拉動不同，今年食品價格和CPI的上漲主要是由蔬菜價格和糧食價格上漲拉動，豬肉價格一直下跌。由於今年糧食收購價的提升幅度小於去年，夏糧豐收在望，糧價上漲的空間不大，蔬菜即將進入供應旺季、價格也趨於回落，受產能過剩和市場競爭激烈制約，非食品價格難以大幅度上漲，4月份以後CPI將趨於回調，今年出現CPI漲幅超過3%的嚴重通脹的可能性很低。李建偉表示，由於目前肉價已處於盈虧平衡點以下，養殖戶積極性下降，如果沒有進一步的保障措施，2011年肉類供給的減少有可能再度引發食品價格和CPI的大幅度上漲。至於漲幅較高的PPI，李建偉說，主要是因為去年上半年初級產品價格下降幅度較大，去年下半年國際市場原油價格已恢復到70美元/桶左右，今年鐵礦石價格漲幅較大，但原油價格基本維持在每桶70-80美元，預計下半年PPI同比漲幅會不斷下降，全年漲幅在5%左右。總體來說今年的通脹壓力不會很大。
加息作用不大也沒必要
近期關於加息的說法炒得比較熱，但是，李建偉覺得目前加息作用並不是很大，也沒必要。李建偉認為，加息是一種導向性的措施，實際對經濟影響很小。如果經濟真的出現了嚴重通脹，小幅度加息僅是一種政策導向措施，對抑制通脹作用有限，通過加息抑制通脹，需要大幅度提高利率。但是，今年出現嚴重通脹的可能性很低，近期歐元區的經濟形勢很不好，美國、日本經濟復甦力度趨弱，中國經濟增速也趨於回調，從各方面看不存在加息的條件，至少上半年加息可能性很小。
(轉載自紫荊雜誌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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