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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季平是中國音樂界的大師級人物,他的音樂樸實無華,卻蘊含強大張力,意味深長。而閻惠昌與香港中樂團經過多年的藝術積累與沉澱,已被公認為趙季平音樂的最佳詮釋者之一。「樂壇神筆」就是多年前香港中樂團的音樂會名字,自那之後,樂團不時把他的作品帶到世界各地演出。而在今個五月與香港觀眾見面的《絲綢之路幻想組曲》、《莊周夢》、《幽蘭操》都並非新曲目,但同樣的音樂,換一種不同樂器演奏,效果又完全不同--趙季平這次來到香江,娓娓道來他心目中對音樂創作、中國風格和自己所偏愛的路線的種種理解。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攝:莫雪芝
熟悉趙季平的觀眾對這次中樂團演奏的曲目並不會陌生。但同樣的樂曲,其實仍有許多不同之處。趙季平娓娓道來:譬如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寫的《絲綢之路幻想組曲》,自己1998年就在中樂團聽過他們演奏。但以前是管子協奏,而這次用的是薩克斯風。按趙季平的話說:「它又有一番新的感覺,因為薩克斯風是工業化文明的一種樂器,和原來的管子完全是兩個感覺。」
管子是中國人一千年前的樂器,而當兩種完全不同文明產生的樂器演奏同一首作品時,傳遞給觀眾的信息和感覺,便從聽覺中反映出差異。但趙季平認為,音樂又是一個不同樂器都可以演奏的東西,享受中間的樂趣和不同樂器產生的不同魅力是很有意義的。
另一首《莊周夢》,原來請的是比利時皇家音樂學院的音樂家Marie Hallynk演奏--一個對中國音樂家思維和中國民族音樂的內涵有深刻理解的歐洲人,卻不料Marie登機時暈倒,一檢查才知是不能遠距離坐飛機,所以演出是由中樂團革胡首席董曉露用革胡演奏。趙季平認為:「用這個樂器演奏的新意是音色上的不同。最早我這作品出來時,馬友友沒有來,便是她在排練演奏,經過六年磨練,從她的演奏中,我能感受到她對樂曲細膩的處理和她自己的獨到的理解。」
老百姓可感受優秀傳統文化
《幽蘭操》也是趙季平寫給中樂團的一首委約創作,2010年在香港首演,卻原來直到這次來香港聽樂團排練,趙季平才第一次聽到自己這作品的演奏效果。「寫了都到現在沒聽過,到今天上午排練才第一次聽。」他非常喜歡這首曲目,是因為自己想通過音樂傳遞兩千年前孔聖人的理念,而古琴、小提琴和女高音--不同的音色變化融合樂隊的有機組合,則勾畫出一種頗有音畫式的東西。趙季平認為:《幽蘭操》像一篇散文在娓娓道來,和《莊周夢》不太一樣,前者更多是散文式的樂思流淌。
樂曲到了後面,人聲吟唱出來以後,又讓人感受到一種蕩氣迴腸。這是趙季平在音樂會中的一種完全不同做法,他希望老百姓可以通過這人聲魅力,去感受中國古代我們自己的傳統的優秀文化。
而這次來到香港,通過和中樂團優秀樂隊及演奏家的合作,趙季平最大的感受是當樂團演奏到有些地方時,他聽到了自己以前沒有聽到的一種和樂團所碰撞出的火花。
「音樂就是這樣,不同時間、場合、年代、演奏過程中不同指揮的調動,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一種火花。這令我很感動,為之眼前一亮。所以排練過程中很興奮。」
一個樂隊如果老是停在一個狀態就是退步,但中樂團不斷在調整從而產生活力。趙季平認為這其實值得內地很多樂團總結、學習與效仿。他說:「內地樂隊也很活躍,這些年有不同程度前進,但是職業化水平有一些問題,還有不盡人意的地方,管理體制上也存在有待解決的問題。從演奏本身來說,也不能因為香港是國際大都市口岸城市,就認為它和傳統離得遠了。不是的。從演奏家的組成來看,除了本土演奏家以外,有內地很多優秀的演奏家加盟,指揮家閻惠昌又有深厚的傳統音樂根基,所以這方面我反而更偏愛香港中樂團,他們演我的作品,我更放心一些。」
音樂應該是沒有國界的,唯有如此,才真正有利音樂的發展。
用中國人的語言與世界溝通
如果你問這位音樂大師,可有什麽遺憾,他一定會回答你說覺得時間不夠用,所以很多創作計劃還是要抓緊時間去實施。目前他正在寫一部大歌劇,經過了前一階段的構思,現在已開始準備案頭。歌劇是大部頭,量很大,所以同期的另外幾個創作計劃就得讓路,也難怪他往往覺得時間不夠用。「應該說我還是很勤奮的,一直在努力進行創作。像聽中樂團排練過程中,碰撞出全新感覺的火花時,又勾起我在下一部作品中要寫東西的靈感,但這需要時間,首先歌劇要先完成。」
趙季平的歌劇不願意拿西方的歌劇模子往進套,他要寫中國式的歌劇,就是依然有濃郁中國風情,但又具備國際化的世界性音樂語言的歌劇。他渴望用母語和世界交流,而母語就是中國人自己的語言。像他不久前新創作的《第二琵琶協奏曲》首演悉尼之後,在美國和兩個大交響樂團一起演出,接下來又要去盧森堡和倫敦。趙季平所用的音樂語言雖然是純國粹式的,但他的思維卻是世界性的。因而世界各大交響樂團紛紛邀請《第二琵琶協奏曲》去當地。
「這說明他們都很喜歡這樣的音樂,我的中國風格很濃郁,但手法是世界性的。」同樣的道理,到了歌劇創作上也是一樣。歌劇中不同聲部男高音女高音男中音女中音重唱合唱的組合,調動起來會更為豐富,包括樂隊的部分,發揮空間更大,所以相比純獨奏曲、協奏曲,趙季平認為歌劇對作曲家來說更來勁。
歌劇創作:盛唐時期的淒美愛情
他在寫的歌劇叫《大明宮賦》,講的是盛唐時期的一段愛情故事。圍繞大明宮內外宮女紅葉傳情的典故,中間穿插李白、唐明皇楊貴妃等人的淒美故事,既有大的東西又有微妙感情穿插,反映的是盛唐文化的輝煌大氣。這部作品預計會在今年底完成。
其實深愛唐詩的趙季平,此前已經寫了十首唐詩的曲子,其中包括李白、王維的作品,也有《詩經》中的開篇《關雎》,曲子由他太太演唱,出了一盤專輯《唐風古韻》,伴奏是中國愛樂交響樂團,相當值得一聽,裡面有這位作曲家在音樂方面對傳統古詩詞創作的一種理解。
「開篇是《靜夜思》,壓軸是《關雎》--中國最早的情詩,我非常喜歡。所以想把更多對詩詞的理解和這種藝術的主張表現在歌劇中,增強國人對中國傳統優秀文化的傳承,讓大家更喜歡我們這些傳世文學的東西同音樂的結合,讓現代和古代對話。」
而最讓趙季平聞名於普通聽眾裡的電影電視作品,在新世紀之後,已經從他的創作光譜中收縮了。如今他更多關注音樂會曲目。「實際上作為一個作曲家,我更喜歡的是音樂會作品,因為是用純音樂作品抒發情懷,電影電視音樂終歸要受一定制約,但我也不完全封閉,好的也可以。像《喬家大院》這樣的,看了之後很喜歡就寫了,電影像胡玫陳凱歌馮小剛的作品,很有分量的一些,寫起來就很有意思,但一般的只好婉拒了。一個作曲家精力和時間有限,不能面面俱到。時間要科學利用、合理分配。」
保持創作靈感,趙季平靠的是積累,今時今日的他,依然下筆靈感飛揚,去年五月份寫《第二琵琶協奏曲》就寫得很順暢,按他的形容:好像沒費什麼勁就寫出來了,整體效果也很好。而他在音樂方面的積累,同樣依賴多年對人生的感悟,和對不同層面不同地域的觀察與理解。「再加上對自己接觸到的不同聲音的發展,有敏銳性。我對聲音的敏感很強烈,這種敏感會刺激我有新的感悟,所以這些都很重要,除了人生的積累之外,我在感官上始終處於一種熱情和新鮮的狀態,另外到了排練場有童心有好奇心。這會讓你產生一種新的衝動和新的對世界的新鮮動力。」
同樣是以中國風格聞名於世,趙季平和譚盾雖路數不同,但又頗為相似。趙季平說譚盾骨子裡也很中國,兩人只是方法不一樣、創作路數不一樣,但其實殊途同歸。「我非常欣賞他在音樂方面的大膽突破和創新,帶領了一代潮流之先。中國作曲家中其實很多人手法都不一樣,大家各走各路,合聲的使用和創作思維的使用不同,百花齊放。而我走的,就是我自己的路。」
那是一條怎樣的路呢?趙季平答說:「我力圖使民族的語言能夠在我的音樂中間更濃郁地保留,但使用的手法又具備國際化路線。」這樣的形容,或許相對最為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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